第1030章 手里

西厢房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将沈砚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像幅扭曲的水墨画。他展开那卷暗红色绸带系着的卷宗,宣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湿润的光泽,显然是刚写下不久。蝇头小楷工整得近乎刻板,却在描述血腥处微微发颤,仿佛执笔人当时也在发抖。“二十年前,离魂教沈家世代守护离魂玉,引正道觊觎……”沈砚的指尖抚过“沈家”二字,宣纸的纹理粗糙地蹭过指腹。他想起游戏角色创建界面,“沈砚”的姓氏栏是灰色的,当时只当是官方未填的设定,没想到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卷宗里说,他的祖父沈苍澜是离魂教最后一任教主,因拒绝交出离魂玉,被以清风剑派为首的七大正道门派围剿,整个沈家上下三百七十二口,最后只逃出个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他。“原来我是反派后裔?”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锦袍的袖口扫过烛台,带起的气流让烛火猛地矮下去,险些熄灭。卷宗里还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男子穿月白长衫,眉眼竟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份看透世事的沧桑。画像右下角题着行小字:“吾孙砚儿,愿你此生不见江湖。”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沈砚心里。他想起自己直播间的标语“江湖即吾乡”,想起那些为了打副本熬红的眼,想起粉丝刷的“砚哥杀穿魔教”——原来他在虚拟世界里砍杀的“魔教余孽”,竟是自己的族人。“呵……”沈砚低低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厢房里撞出回声,带着说不出的荒诞。他把卷宗按在桌上,却没注意到指腹的汗渍晕开了“离魂玉可穿梭时空”那行字。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啜泣声,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那声音被风声掩盖,若不是沈砚这几日被江湖磨砺得耳力大增,根本听不见。他屏住呼吸,指尖摸到腰间的玉佩——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在游戏里只能加十点防御。推开门的瞬间,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廊下的青石板积着雨水,倒映着檐角的灯笼,晕出团模糊的橘色。白天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廊柱后,瘦小的身子缩成团,肩膀一抽一抽的,浅绿布裙被雨水泡得发沉,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你怎么在这?”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到她。小姑娘猛地抬头,露出张挂满泪痕的脸。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嘴唇咬得发白,看见沈砚时,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只有鼻翼翕动的轻响。沈砚这才发现她的左臂不自然地蜷着,浅绿布裙的袖子被血浸透,变成深褐色的硬块。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衣袖——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道伤口从手肘划到手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着,露出里面森白的筋络。血还在往外渗,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很快又被雨水冲淡。最让沈砚心惊的是伤口边缘泛着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带毒的兵器划到。“是夜惊风打的?”他抓住她的手腕想细看,指尖刚触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就被烫得缩回手——那温度绝非游戏里的特效,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在发炎发烧。小姑娘咬着唇重重点头,泪珠砸在沈砚的手背上,滚烫的。“我、我听见他跟教徒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被雨水泡过,“说要在您的酒里下‘牵机引’,等您功力尽失……就、就把您献给教主……”“牵机引”三个字像冰锥扎进沈砚的太阳穴。那是游戏里魔教的独门毒药,中者会全身抽搐如牵机,最后七窍流血而死,他曾在攻略视频里详细讲解过解药配方。可现在从这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伴着她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毒性仿佛顺着空气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忽然想起游戏里的 npC。那些被他随手砍杀的小怪,那些为了完成任务必须牺牲的剧情人物,他们的“死亡”不过是屏幕上闪过的“任务完成”提示。可眼前这双颤抖的睫毛、这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的血珠、这伤口里隐约可见的筋络……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这不是虚拟世界。“别动。”沈砚的声音出奇地镇定。他扯过自己月白锦袍的下摆,用牙齿咬开个整齐的口子——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他把布帛撕成宽条,蹲下身时,看见小姑娘的脚趾头从湿透的草鞋里露出来,冻得发紫。“忍一忍。”他抬起她的手臂,刚要把布条缠上去,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小姑娘突然瑟缩了一下,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兔子,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却还是咬着唇没出声。沈砚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自己直播时,为了测试“疼痛反馈系统”,故意让怪砍了一刀,当时只觉得像被橡皮筋弹了下。可现在看着这孩子强忍着不哭的模样,他忽然明白,游戏里的“100%沉浸感”,根本不及真实疼痛的万分之一。“你叫什么名字?”他放缓了包扎的动作,尽量让布条缠得松些。“阿桃。”她吸了吸鼻子,鼻涕泡在鼻尖上颤了颤,又被她慌忙擦掉,“是您三个月前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呀。当时您还说,桃花坞的名字好听,让我就叫阿桃。”沈砚愣住了。他确实做过这个支线任务。记得那天直播快结束了,系统突然弹出个随机任务“解救被拐少女”,和游戏加载界面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活”的气息。夜惊风的马蹄声在前面引路,沈砚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