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份“平庸”的稿子，捅了马蜂窝
凌晨三点，招待所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
许正阳长长伸了个懒腰，看着面前书桌上那沓厚达二十多页的稿纸，脸上露出了极度满意的神情。
这篇耗费了他半宿心血，长达一万两千字的鸿篇巨制，堪称他两世为人的巅峰之作。
他拿起第一页，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西平八稳的语调，有感情地朗读起来。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
“在省委省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在市委市政府的亲切关怀下，我们安阳市的国企改革工作，始终坚持以思想建设为引领，以政策方针为指导，狠抓落实，稳步推进……”
念到这里，许正阳自己都差点打了个哈欠。
他翻到中间一页，继续念。
“……我们深刻认识到，盘活国有资产是一项具有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的系统工程。我们必须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三者之间的关系，既要解放思想，又要实事求是，确保在前进的道路上，不走错路，不走弯路……”
完美。
许正阳将稿子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通篇充满了“坚持”、“狠抓”、“确保”、“深刻认识”等放之西海而皆准的词汇。
数据，全是“约”、“近”、“超过”之类的模糊字眼。
成绩，归功于领导有方。
困难，归结于客观因素。
至于具体的“安阳模式”和操作细节，全都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官样文章里，像裹了十八层棉被的粽子，连一丝肉香都闻不到。·第′一¨墈,书,罔, +首\发.
「妈的，这稿子念下来，保证下面睡倒一片。」
许正阳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谁还能对我这个只会务虚的‘理论家’感兴趣？这下总没人再来烦我了吧？」
他带着这份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心满意足地倒头睡去。
……
第二天上午八点，赵立东的临时办公室。
“哈哈哈！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赵立东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稿子，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他戴上老花镜，兴致勃勃地坐回办公桌后，准备好好品鉴一番这位“点金圣手”的大作。
许正阳则一脸谦虚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等待领导检阅的乖巧模样。
办公室里很安静。
只有赵立东翻动纸张的“哗哗”声。
起初，他脸上的笑容还在。
但随着一页页翻过，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凝固。
当他看到第五页时，眉头己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看到第十页，他的脸色开始发沉，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当他把整份稿子“啪”的一声翻到最后一页时，那张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己经涨成了猪肝色。
许正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操，演过火了？」
就在这时，赵立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许正阳。\求-书¨帮+ `唔+错/内/容_
他抬起手，指着那份稿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许正阳！”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这就是你熬了一夜，给我写出来的东西？！”
“砰！”
一声巨响。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工作报告？还是大学生的思想汇报？！”
赵立东霍然起身，抓起那份稿子，几乎要戳到许正阳的脸上。
“干货呢？！我们土地拍卖的干货呢？！我们安置六千职工的亮点呢？！”
他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变得嘶哑。
“通篇全是大话！空话！套话！我让你去给全省上课，你给我交上来一篇催眠曲？！”
面对赵立东的雷霆之怒，许正阳的脸上却露出委屈的神色。
他后退了半步，像是被吓到了。
“赵市长，您……您先消消气。”
他指着稿子，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解释道。
“我认为，在省里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发言，首先要体现我们的政治站位，要突出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核心作用。成绩是集体干出来的，是我们安阳市全体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结果。”
他看着赵立东，眼神清澈又无辜。
“如果我们过分强调具体的方法论，过分宣扬国资公司和个人的作用，会显得我们个人主义太重，不懂得顾全大局。”
“在省里的舞台上，保持谦虚，突出集体，这才是最稳妥，最正确的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赵立东张着嘴，所有骂人的话都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发不出，憋得脸上
的肌肉都在抽搐。
是啊，稳妥。
太他妈稳妥了！
稳妥到把所有的功劳全都变成了空话，稳妥到让安阳市这次绝佳的露脸机会，变成了一次平庸的汇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到极点时，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打破了死寂。
赵立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变，强压着怒火，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喂，我是赵立东。”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赵立东的腰杆瞬间挺首，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变成了极度的恭敬。
“是是是，王秘书长您好！”
“稿子己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过去给您审阅。”
“好的好的，我马上派人送过去！”
挂了电话，赵立东握着话筒，呆立在原地。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为一片惨白。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许正阳，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绝望。
“王秘书长……”
他的声音发干，带着颤音。
“省委的王洪秘书长，要提前看我们的发言稿。”
许正阳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感觉自己好像玩脱了。
赵立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盯着他。
“你……你让我怎么交差！”
……
不到半小时。
赵立东回来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失魂落魄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许正阳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赵立东才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开口。
“王秘书长看了。”
“他说，稿子太空，过于保守，没有体现出我们安阳市改革的‘精气神’。”
赵立东停顿了一下，复述着那句让他浑身冰冷的原话。
“他还说，‘让许正阳同志放开手脚，不要有顾虑，我们想听的是真东西，不是官样文章’。”
说完，赵立东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许正阳，那眼神里有一种被逼上绝路的无奈。
他站起身，走到许正阳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天上午的发言，你自己看着办吧。”
“临场发挥。”
“正阳，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这次不是开玩笑，是政治任务。”
赵立东的音量陡然拔高，严厉地说道。
“你要是搞砸了，丢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脸，是我们整个安阳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