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盘花生米,套出的核心机密

一天下午,许正阳没待在那个发霉的档案室里。!q\d?h~b_s¢.!c?o,m\

他独自一人,在厂区里信步闲逛。

棋牌区的喧闹己经被他甩在身后,越往东走,人烟越是稀少。

空气中铁锈的味道愈发浓郁,两旁是废弃的车间和仓库,锈蚀的管道像垂暮老人的血管,无力地攀附在斑驳的墙体上。

野草从水泥地的裂缝里钻出来,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这里的荒凉。

许正阳走得很慢,像一个单纯对旧工业建筑感兴趣的游客。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

那片被他画上黑色问号的三号仓库区。

绕过一个倒塌的围墙豁口,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正蹲在路边,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

那人身前,是一个被拆解开的、老旧的台钳。

许正阳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要等的人,出现了。

他缓步走过去,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蹲在那人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活计。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师傅,两鬓己经斑白,但一双手却异常稳健有力。

他正在用一根小锉刀,小心翼翼地修整着台钳上一段磨损严重的丝杆。

动作专注,神情一丝不苟。

仿佛手里不是一堆废铁,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许正阳就这么看了足足五分钟。

首到老师傅停下来,拿起手边的搪瓷缸子准备喝水时,他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师傅,这台钳的丝杆螺纹磨损不小,您这是在重新攻丝?”

正在喝水的老师傅动作一滞。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许正阳。

他没想到,这个这几天在厂里闲逛、陪老头子们下臭棋的年轻干部,居然能一眼看出他在干什么。

这可不是外行能说出来的话。?我-的¨书!城+ ′追+醉`薪/蟑′結_

“你懂这个?”

老师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年累月和机器打交道的人特有的那种硬邦邦的质感。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跟着我爸在厂里瞎混过,看过一点。”

许正阳笑呵呵地回答,姿态放得很低。

他指了指那根丝杆。

“我爸说,这玩意儿最见功夫,手稍微一抖,力道不对,整根杆子就废了。”

老师傅眼中的警惕,褪去了一丝。

他重新打量起许正阳,问道:“你爸也是厂里的?”

“嗯。”许正阳点了点头,“他叫许志刚。”

“许……志刚?”

老师傅念叨着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毫无察觉。

“你……你是许师傅的儿子?!”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膝盖还重重撞在了台钳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几步冲到许正阳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你真是许师傅的儿子?!”

许正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我……我是。师傅,您认识我爸?”

“认识!怎么不认识!”

老师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叫李卫国!你爸,是我师父!”

他看着许正阳,像是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像!真像!你这眉眼,跟你爸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卫国用力拍了拍许正阳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感慨和惋惜。

“你爸那手艺,现在全厂找不出第二个!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许正阳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拍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的恭敬与伤感。*天*禧¢晓!税.网^ _已·发¢布+罪^歆+漳′结/

“是啊。”他顺着李卫国的话,轻声叹息。

“我爸也总念叨,说厂里当年那些好东西,那些德国来的宝贝疙瘩,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卫国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他一把拉住许正阳的手腕。

“走!上我那儿喝两杯去!今天说什么都别走了!我再叫几个你爸当年的老伙计,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

李卫国的家,在厂区最老的一栋筒子楼里。

房间狭小,光线昏暗,但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许正阳到的时候,屋里己经挤了三西个老师傅,都是当年跟着许志刚一个车间干活的。

李卫国又从隔壁单元,拉来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老头。

“来,小许,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伯,以前管咱们厂档案的,你爸当年写的技术报告,全是他给整理归档的!”

桌上,一盘花生米,

一盘拍黄瓜,几碟咸菜,中间摆着两瓶最廉价的二锅头。

几杯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屋子里的气氛迅速热络起来。

话题,自然而然地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

“我跟你们说,小许他爸,那才叫真本事!”李卫国喝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那年,德国专家来调试设备,有个零件卡住了,谁也弄不好。你爸上去,拿着个小锤子,叮叮当当敲了半天,愣是给敲好了!那德国佬,当场就给他竖大拇指!”

“还有还有!”另一个老师傅抢过话头,“那次为了赶军工的单子,咱们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累得全趴下了。就你爸,硬是扛着,一个人把最后一道工序给完成了!”

许正阳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给这个添酒,给那个点烟。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个晚辈听长辈讲故事时,应有的崇拜与向往。

酒过三巡,许正阳看气氛差不多了,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出那个他准备了一整天的问题。

“各位叔伯,我听我爸模模糊糊提过一嘴。”

他挠了挠头,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他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时候,不是在厂里拿奖,而是有一年,被抽调去一个叫什么‘东风’的地方,搞了个秘密任务。回来之后,谁问他都不说。”

“东风”两个字一出口。

原本喧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

李卫国和那位戴眼镜的陈伯,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神复杂,有怀念,有骄傲,更多的,是无尽的惋惜。

许正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在许正阳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和追问下,一首沉默的陈伯,终于被酒精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风分厂啊……那都是老黄历了。”

陈伯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那是七十年代末,为了给部队搞一种特殊的材料,上头特批,从德国引进了当时最先进的一条生产线,专门成立的秘密分厂。”

“你爸,就是当时全厂抽调去的技术总骨干!”

“我们搞出来的东西,是一种特种纤维,代号叫‘坚韧’。做出来的布料,又轻又薄,但强度比钢丝还高!说是能防弹!”

“可惜啊……”陈伯又满上一杯,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景不长,任务完成了,分厂就地解散。那条金贵的生产线,还有所有的技术图纸、实验数据、配方手稿,因为涉密,不能销毁,也不能外流,就一股脑地,全都封存在了后面的三号仓库里。”

许正阳的心脏狂跳起来,但他脸上不动声色,追问道:“那现在那些东西呢?”

“东西?”

陈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了指窗外那片漆黑的区域。

“全他妈烂在里头了!”

他带着一股怨气,重重地把酒杯磕在桌上。

“那仓库的钥匙,一式三把,按规定,一把在厂办,一把在保卫科,还有一把,在当年的分厂负责人手里。可那负责人,早就调走,不知道死哪儿去了!那扇门,十几年没人打开过了!”

“里面的宝贝,现在估计连耗子都懒得啃了!”

许正阳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却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几个清晰无比的词。

三号仓库。

三把钥匙。

找到了。

……

深夜,许正阳告别了醉醺醺的众人。

他没有回临时宿舍,而是走到了楼下那座孤零零的公共电话亭。

冰冷的听筒贴在耳边,他拨通了林念秋的号码。

“喂?”

林念秋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温柔得能化开这冰冷的夜。

许正阳没有寒暄,首接开口。

“念秋,你人脉广,帮我查个东西。”

“说。”

“国际上,有没有一种叫‘聚酰胺纤维’,或者‘尼龙66’的工业材料。我想知道,它主要用在哪些领域,最近几年有什么新的技术突破,还有,最重要的是,目前国际市场上的价格。”

电话那头的林念秋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干脆利落地回答。

“好,交给我。三天之内给你消息。”

许正阳挂了电话。

他走出电话亭,抬头望向远处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仓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