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少年为刃,君前密诺
“告诉朕,此人,究竟是谁?”
这声音不重,却仿佛有万钧之力,狠狠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元春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弟弟,那双总是雍容的凤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绝望。
她怕了。
她怕贾环,会在这天威之下,口不择言,攀咬出那个,谁也无法承担的名字!
而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则是微微垂下了眼睑,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老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凝重。
他知道,这,才是陛下真正的杀招!
之前的查账,不过是考校。
而此刻,才是,真正的审判!
可就在这,足以让任何王公大臣,都为之肝胆俱裂的,必杀之局面前。
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与恐惧。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冷静到冷酷的,客观的语气,缓缓地,开始了,他的分析。
“回禀陛下。”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不带半分的个人情绪,“能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环环相扣的账目骗局之人,绝非寻常谋士。”
“此人,其一,必须深谙大周财税、漕运、内帑之所有关节,对其中每一处漏洞,都了如指掌。”
“其二,此人,在朝堂与地方,必然都有着一张,盘根错节,能量巨大的关系网。否则,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漕运、皇庄、军方三方势力,为其所用。”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贾环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锐利,“此人,心性之狠辣,手段之决绝,世所罕见。他,竟敢将手,直接伸向北疆军资!此等胆量,此等魄力,早已超出了,寻常党争的范畴!”
他每说一条,天子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便亮一分!
而元春,则是听得,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她惊骇地发现,贾环,竟是在用这种方式,为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后黑手,画一幅,精准得,不容有半分辩驳的,死亡画像!当贾环,说完这三点之后。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平静地,迎上了天子那,足以洞悉一切的目光。
然后,他轻轻地,吐出了那个,早已呼之欲出的名字。
“纵观整个东宫,能同时满足这三点者。”
“唯有,其首席幕僚,前户部侍郎,徐严。”
徐严!
当这个名字,从贾环的口中,被清晰地吐出时,整个偏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
元春只觉得,两眼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而天子,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那张,总是,不怒自威的脸上,却依旧,看不出半分的喜怒。
他只是,沉默了。
那沉默,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令人窒押。
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
许久,许久。
他,没有去评价徐严,也没有去追问东宫。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压迫感!
“你,很好。”
天子缓缓地开口,那声音,听不出是褒是贬,“只是,朕很好奇。”
“王子腾,是你的舅舅。王氏,是你的生母。他们,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
“你为何,要对他们,下此狠手?”
“你,就不怕,这天下人,都骂你,不忠不孝,冷血无情吗?”
这,是诛心之问!
这,更是,帝王,对臣子,最根本的忠诚度测试!一个,连至亲,都能毫不留情地出卖的人,他,又岂会,对君王,有真正的忠诚?
!
面对这,比之前那个问题,还要致命一百倍的质问。
贾环,却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又带着一种,向死而生般的,悲壮与决绝。
他,再次,重重地,将头,磕在了那冰冷的地面之上!
“启禀陛下!”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孤臣的悲愤与激昂!
“若,仅仅是为了,保全我贾家一门的富贵,臣弟,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如今,我贾家,早已是,病入膏肓,积重难返!那些,盘根错节的姻亲故旧,那些,腐朽不堪的勋贵势力,早已不是,我贾家的助力!”
“而是,附着在我贾家这艘破船之上,疯狂吸血的藤壶与水蛭!”
“若不,挥刀自宫,刮骨疗毒!若不,与这些,早已腐朽的过去,做最彻底的切割!”
“那等待我贾家的,只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被他们,活活地拖入泥潭,一同腐烂,一同沉没!”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燃烧着两簇,前所未有的,疯狂的火焰!
“所以!”
“臣弟,今日,斗胆,在此,向陛下,立誓!”
“从今往后,我贾家,愿与所有,腐朽的,顽固的旧勋贵势力,势不两立!”
“我贾家,愿为,陛下手中,最锋利,也最无情的一把刀!”
“为陛下,去割除,那些,盘根错节,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的毒瘤!”
“以此,来换取,我贾家,一个,可以,向死而生的机会!”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效忠了!
这,是投名状!是一份,用自己家族的鲜血与名誉,所写下的,最彻底也最决绝的投名状!
天子,再次,沉默了。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眼神疯狂,却又无比清醒的少年。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那个,早已是,心神俱疲,摇摇欲坠的贵妃,轻轻地,摆了摆手。
“元春,你,累了。”
“先,退下吧。”
元春,如蒙大赦!
她知道,陛下,这是,认可了。
她对着天子,与贾环,投去了一个,无比复杂的眼神,随即,在戴权的搀扶之下,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缓缓地,退出了这座,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偏殿。
殿内,只剩下,君,与臣。
天子,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缓步,走到了贾环的面前。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枚,通体由玄铁打造,上面,只烙印着一个,最古朴的“风”字的腰牌。
他,将那枚,冰冷的,象征着天子最隐秘,也最致命力量的腰牌,轻轻地,放在了贾环那,依旧,高高捧起的,稚嫩的手中。
“孙绍祖,三日之内,必会,回京。”
天子的声音,冰冷而平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命令。
“朕要你,找出,他在京中,秘密接头的,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冰冷的杀机。
“活的,死的。”
“朕,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