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大雪封路
第二晚戌时。
小团子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快睡着了,突然听见二哥哥喊:“妹妹!雪停了!”
她一个激灵又清醒了,立刻凑到窗前,推开窗一看。
外面的风雪歇了,天地间静得能听见屋檐上积雪滑落的簌簌声。
月色洒在雪地上,亮得晃眼。
“哇!地上的雪好厚啊!”小团子忍不住惊呼。
院子里的路早被积雪埋得看不见,连石桌石凳都不见了。
姜希悦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这场雪下了两天一夜,怕是有几尺厚了,明天让下人带人清出条路,咱们也能在院子里透透气。”
北定侯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他搓了搓手说:“街上的雪更厚,刚才下人去门口看了,雪都快没过成年人的胸口,清雪的人怕是要清到后天才能清出一条路来。”
“啊……那谢哥哥那边怎么办鸭?”小团子愁眉苦脸,“谢哥哥和病人会不会冻着?”
北定侯坐在火炉边,喝了口热茶:“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了,不过大雪封路,消息怕是没那么快传回来。别担心了,等路通了,咱们再想办法送些物资过去。”
小团子眼睛还盯着窗外的雪地。
她希望这场雪没下过,这样谢哥哥就能早点治好瘟疫,病人们也能早点好了。
而此时的秋和城……
谢文陵推开营帐的布帘,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让他拢了拢披风。
眼前的景象比他预想的更糟。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厚厚的积雪没过膝盖。
几顶临时搭建的药材帐被狂风掀翻了边角,药材撒在雪地里,结了层薄薄的冰壳。
连隔离帐的顶部都被雪压得往下塌,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
“这雪……简直是要把人活埋。”
谁都没有想到向来温暖的南方会突然下那么大的雪。
而他们也没有带够装备,做好措施。
谢文陵几乎要冻得发僵。
他想起昨夜风雪最烈时,帐篷被吹得摇晃,烛火晃得人眼晕。
他打开一条缝隙,看着被雪埋到一半的栅栏,恍惚间竟觉得,是自己在沃水旁说了不该说的话,遭了天谴。
先是瘟疫肆虐,再是暴雪,这秋和城的百姓,怎么就这么命苦。
“谢大人!雪停了!咱们现在怎么办?”随从带着几个兵卒跑过来,每个人的眉毛和胡须上都结了霜,身上的铠甲沾着厚厚的雪。
谢文陵立刻回过神,声音有些沙哑,容色掩盖不了疲惫,但依然迅速开始主持大局,给出解决方案:“分三组,第一组去查看隔离区的情况,抢救病人。
“第二组去抢救药材,能捡回来的都捡回来,用炭火烘干,登记好损耗。
“第三组拿铲子和镐头,从营地往城里清理道路,必须尽快让粮食和炭火送进来。”
“是!”众人齐声应下,立刻分头行动。
谢文陵也没闲着,拿起一把铲子,跟着兵卒去清理积雪。
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他刚铲了没几下,手指就冻得失去知觉。
雪粒子钻进衣领,顺着脖颈往下滑,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大人,您歇会儿吧,换我们来!”一个年轻兵卒见他脸色发白,主动凑过来想接铲子。
谢文陵却摇了摇头:“不用,早点清完,病人也能少受点罪。”
话刚说完,就见不远处两个随从晃了晃,直直倒在雪地里,脸色青紫。
“快抬去医帐!”谢文陵心头一紧,连忙让人把随从送医。
好不容易清出一条小路,他又撑着穿戴整齐装备,去察看病人。他挨个掀开隔离帐的布帘,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少帐篷空了出来,剩下有病人的帐篷,里面的病人也大多虚弱地躺着,有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医工红着眼眶走过来,声音哽咽:“大人,昨儿走了好几十个……都是年纪大的,没扛过昨晚的寒。”
谢文陵沉默着点头,走到一个还有气息的老人床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药还够吗?”他问。
医工摇头:“退热的药快没了,刚才抢救时又用了些……”
“我再让人去调,你们……”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最后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惊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谢文陵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帐的布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味。
他想抬手,却觉得浑身沉重,头痛欲裂。
“大人您醒了!”守在旁边的侍卫立刻喊来沈阳农。
沈阳农快步过来,搭着他的脉,脸色凝重:“大人,您发烧了,还染了点风寒,得好好卧床休息,不能再劳累了。”
“情况如何?”谢文陵根本不听,强撑着坐起来。
几个医工和侍卫走进来,手里拿着账本,表情严肃得吓人。
“大人,这是刚统计的伤亡……”侍卫递过记事本,声音低沉,“瘟疫加暴雪,病人走了一百多个,还有十几个健康的百姓,昨晚没熬过去……还有几个随从,也是被冻死的。”
谢文陵只觉得心口发闷,喉中一片腥气。
“药材和粮食呢?”他哑着嗓子问。
沈阳农叹了口气:“路还没通,现在的物资只够撑两天……咱们只能再等消息,也盼着大人您能快点好起来,主持大局。”
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句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议论——
“这雪下得太邪门了,咱们县衙的库房都被压塌了,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不是说咱们办事不力不让咱们管吗?”
“可谢大人毕竟是朝廷派来的,咱们要是不来,回头被问责怎么办?”
“真是奇了怪了,咱们南方这个月份怎么会下雪呢?还下这么大的雪……”
沈阳农刚想让人拦住,帐帘已经被掀开,几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簇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正是秋和城县令。
县令一见谢文陵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吓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堆起假笑:“谢大人,您这是病了?唉,这场暴雪来得突然,县衙那边也乱成一团,我这也是刚抽出身就过来了,您这儿……还需要咱们做些什么?”
这就是当时被谢文陵赶走的县令。
赶走的原因也很简单。
天知道他一来,发现这蠢猪把所有患病的病人全部集中在同一个大院子里时,他有多么震撼。
对,纯集中,不隔离。
谢文陵简直无法理解这县令是想干什么?
养蛊吗?
他对这位县令的智力感到绝望,立刻全权接手了治理瘟疫的事情,并且把他赶回县衙待着。
此时此刻,谢文陵看着他那副虚与委蛇的模样,心里压着的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不过,他还是勉强镇定着开口:“立刻让人去城东的空置民宅区,把里面清干净,破损的门窗用木板钉好,再烧些热水送过去。隔离帐里的病人不能再受冻,必须尽快转移到结实的房子里。”
他们确实是失策了。
所有人都失策了。
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在温暖的南方,在还不算最冷的时间里,会突然下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雪。
这是突如其来的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