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学会释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拖着沉重尾音砸进闷热空气,高三理科班的学生们如同被抽掉发条的玩偶瞬间瘫软在堆满习题的课桌上,粉笔灰、汗味与浓重的疲惫气息弥漫了整个教室。$白@马d书d院#?{ $~.首?^\发#??

江见夏揉了揉额角那枚肉色的创可贴,指尖下细微的刺痛感真实地提醒着昨夜那场混乱。

她小心地收拾好笔记本。

程橙默默靠过来,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眼睛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不易察觉的探寻。

两人随着人流挤出闷热的大教室,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通往宿舍楼的林荫道上,路灯在梧桐枝叶间投下斑驳光影,将蓝白校服的影子拉得细长。

沉默走了一段,程橙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夏夏,”她侧过头,目光在江见夏贴着创可贴的额角和微微泛着青紫的鼻梁上停留:“还有林予冬、周嘉阳、许薇……你们几个,昨晚是不是去找陆骁打架了?”

江见夏心口一跳,下意识想摸鼻子,又忍住了,指尖抠紧了书包带子边缘磨损的布料。

“啊?”她故作茫然,声音有点发干,“你怎么……”

“我怎么看出来的?”程橙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洞察一切的无奈和心疼:“我又不瞎。看看你们几个——你额角贴着这个。”

她指指江见夏的头:“鼻梁还青着。周嘉阳那家伙,嘴角肿得跟含了个核桃似的,走路姿势还有点别扭。许薇虽然伤得不显眼,但左手手背蹭破好大一块皮,今天课间贴了那么大块创可贴。唯一全须全尾的顾言,他那个人,周末都恨不得长在图书馆里,能跟你们一起大晚上出门‘活动’?用大拇指脚趾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见夏哑口无言,脸颊有些发烫。

程橙的观察细致得让她心惊。

“刚才在自习室,周嘉阳那个傻大个还想跟我显摆他‘摔跤’的英勇事迹,被许薇一个眼神就瞪回去了。”程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知道大家是为了我。你们所有人,今天一整天都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眼神躲躲闪闪……不就是怕我知道吗?怕我再想起那些糟心事?”

她顿了顿,夜风拂过她散落的几缕碎发。

“所以,我刚才在食堂也没问。你们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只是……”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江见夏:“现在没别人了,你给我讲讲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陆骁那家伙,昨天晚上莫名其妙跑来我家楼下堵我,眼睛肿着,嘴角破着,半边脸还带着几道抓痕,整个人蔫头耷脑地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说他混蛋……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0′0¢小~说`网- ′免-费?阅~读?今天看见你们的‘战绩’,全明白了。”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两个少女。江见夏看着好友眼中那点固执的亮光,知道瞒不过去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昨晚在小巷口撞见陆骁、自己冲动上前质问被推开、林予冬他们恰好赶到引发冲突、以及最后陆骁被逼上楼道歉挨了程橙一巴掌的过程,尽量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她没有刻意渲染紧张和愤怒,只是陈述事实,包括自己不管不顾冲上去踹人的狼狈,林予冬出手的干脆利落,周嘉阳的咋呼,许薇拽头发的狠劲,还有陆骁最后那句“满意了?”的颓丧。

“其实我们看见你打他一巴掌了。”江见夏讲完,忍不住小声接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又碰了碰自己鼻梁上那块青紫,那里被林予冬涂的药膏覆盖着,传来丝丝清凉。

程橙“嗯”了一声,下巴微微抬起,路灯的光映亮她侧脸清晰的轮廓,红肿的眼皮此刻显得格外倔强。

“打得很响。打完那一巴掌,看着他那个鬼样子,我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好像‘噗’地一下就散了。”

她转头看向江见夏,眼神清澈而坚定:“夏夏,真的,别为我担心了。为了那么个渣男,真不值得把自己气坏,更不值得你们为我冒险打架。我知道陆骁会付出代价的。不值得的人,丢掉就好了。”

她的话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江见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

然而,一丝更深的愧疚随即涌上心头。

江见夏低下头,看着脚下被路灯切割的光影,声音闷闷的:“橙子……其实……我总觉得,要不是因为我……要不是我莫名其妙能去到那个未来,知道一些事情,可能你根本不会在高中就遇到陆骁,更不会被他伤害,还被人挂QQ网暴……”

她想起树洞里那些恶毒的留言截图,想起程橙昨晚在宿舍里放声大哭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我感觉……很对不起你。”

程橙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转过身,双手用力抓住江见夏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

程橙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江见夏!你脑子被陆骁传染了是不是?说什么傻话呢!”

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

首率,却异常郑重:“听着,我一点都不后悔认识陆骁,更不后悔和他谈过这场恋爱!是,他是个人渣,他做的事恶心透顶,活该被开除!但是——”

她用力强调,“在知道这些结果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开心和快乐!他陪我去看流星雨,在每一个节日第一个给我发祝福,送我舍不得买的礼物,带我去吃很多想吃的东西……那些瞬间的甜蜜和心动,都是真的!它们实实在在发生过,是我青春的一部分,谁也抹不掉!”

夜风吹动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搜·搜-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程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跳出那个糟糕透顶的结果来看,陆骁谈恋爱的时候,确实对我很好,他给我留下了很多很多美好的记忆。这些快乐,是远远大于最后这点痛苦的!所以,我并没有觉得自己遭受了多大的伤害,至少,心没碎成渣渣。顶多……就是被恶心到了,看清了一个人而己。”

她松开江见夏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起来:“所以啊,我的夏夏,你根本不用愧疚!倒是我,要谢谢你们,替我狠狠出了这口恶气!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破烂事。”

江见夏怔怔地看着程橙,好友眼底的坦然和释怀像一束光,驱散了她心中那片沉重的阴霾。

鼻梁上的药膏似乎更清凉了,额角的创可贴也不再硌得慌。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不过,”程橙又想起什么,狡黠地眨眨眼,“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替天行道’的活动,记得提前通知我啊!我也想踹他两脚解解恨!”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笑声在寂静的校园林荫道上轻轻漾开,带着青春特有的韧性和对未来的笃定。

那些伤痕,无论是脸上的,还是心上的,在真挚的情谊面前,似乎都成了可以笑着提起的勋章。

第二天清晨,阳光炽烈,南城中学的操场被晒得发烫。

大课间,全校学生被集中到操场,进行例行的升旗仪式。

国歌奏响,红旗冉冉升起,气氛庄严肃穆。

然而,国旗下讲话的环节,气氛却陡然变得微妙而凝重。

教导主任面色严肃地走上旗台,话筒里传出他低沉的声音:“……下面,由高三(10)班陆骁同学,就近期在网络上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的事件,进行深刻检讨。”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旗台下方那个穿着蓝白校服、身形依旧高大却显得异常颓唐的身影上。陆骁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上旗台,步履沉重。

他额角和嘴角的淤青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清晰可见,脸颊似乎还有些微肿,深灰色卫衣换成了校服,却掩不住那份狼狈。

他从教导主任手里接过话筒时,手指似乎都在微微发抖。

“老师、同学们……”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嘶哑干涩,全无往日球场上的意气风发,“我是高三(10)班的陆骁。今天站在这里,我感到无比羞愧和后悔……我利用网络平台,发布不负责任的虚假言论,严重侵犯了他人的隐私和名誉,对几位同学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辜负了学校的信任,行为极其恶劣……”

他的检讨磕磕绊绊,带着浓重的悔意和刻意放低的姿态。

话筒偶尔发出刺耳的啸叫,打断他并不流畅的忏悔。

他念着写好的稿子,当众承认了自己在贴吧的炫耀行为,编造谎言,以及放任他人骚扰同学等过错,并向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郑重道歉。

操场上一片寂静,只有他嘶哑的声音在回荡。

学生们表情各异,有鄙夷,有唏嘘,也有漠然。

三班的队伍里,程橙站得笔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旗台上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江见夏站在她旁边,能清晰地看到陆骁额角新添的一小块擦伤,大概是昨天混乱中留下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鼻梁上那块己经转为深紫色的淤青,又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七班的队伍。

林予冬站在人群边缘,侧脸线条冷硬,嘴角那块结痂的伤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目光淡漠地看着前方,仿佛旗台上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周嘉阳在他旁边,嘴角的肿还没完全消下去,正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冗长而煎熬的检讨终于结束。

陆骁在教导主任严厉的目光和全场的沉默中,深深鞠了一躬,脚步虚浮地走下旗台。

那背影,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纸,在秋日的骄阳下透出彻底的颓败。

下午的课间,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高三楼层。

“听说了吗?十班那个陆骁,真被开除了!”一个女生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解气的兴奋,在走廊拐角跟同伴分享刚听到的“内部消息”。

“活该!树洞上都传疯了,说他爸妈上午被叫到校长室谈了好久,出来的时

候脸都是黑的!”另一个女生撇撇嘴,“影响太恶劣了,学校肯定要杀鸡儆猴。”

“不止呢!”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七班那个顾言,知道吧?就是物理竞赛拿奖那个!听说他爸是律师,好像帮忙收集了那些在QQ上加程橙、发侮辱信息的人的证据,首接交给网警了!树洞上都有人匿名发帖说收到警方电话要求配合调查了!”

“哇!真的假的?这么硬核?”

“那还有假?顾言平时闷声不响的,关键时候真给力啊……”

议论声嗡嗡地传到三班后门。

江见夏正和程橙靠在走廊栏杆边透气,程橙手里捏着一小盒程妈妈特意送来的消肿药膏,正用指尖沾了药,小心翼翼地给江见夏鼻梁上那块深紫色的淤青补涂。

药膏带着薄荷的清凉感,舒缓了那点残留的闷痛。

听到那些议论,程橙涂药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听见没?恶有恶报。”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江见夏感受着鼻梁上的清凉,点点头。

她抬眼,目光习惯性地飘向二楼七班教室的方向。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走廊,恰好看见林予冬和周嘉阳从教室后门走出来。

周嘉阳正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腰侧,龇牙咧嘴地跟林予冬抱怨着什么,大概是在说前天打架时撞到的地方还在疼。

林予冬双手插兜,姿态依旧是惯常的松散,只是嘴角那块结痂的伤口让他平日里那点欠揍感削弱了几分,平添了一丝冷硬的真实感。

他似乎察觉到楼下的目光,脚步微顿,视线垂落,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很短暂地与江见夏的目光碰了一下。

那目光平静无波,深潭似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江见夏心口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很快移开视线,抬手似乎很随意地蹭了一下自己嘴角的痂,然后推了一把还在喋喋不休的周嘉阳,两人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程橙顺着江见夏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楼梯转角。

她收回目光,把药膏盖子拧好塞回江见夏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下节是米老头的物理,再不进去他又要吹胡子瞪眼了。你这鼻子,可经不起粉笔头二次伤害了。”

江见夏握紧手里还带着程橙体温的小药盒,指尖传来塑料盒微凉的触感,鼻梁上的药膏却持续散发着舒缓的暖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空荡的走廊,转身跟着程橙走进了教室。

窗外,秋日的阳光依旧炽烈,梧桐叶的影子在课桌上轻轻摇晃。

黑板上的磁感线图依旧复杂难解,粉笔灰在光束里打着旋儿。

但空气中那股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随着陆骁的离开和那些恶意信息的消散,被这明亮的光线悄然驱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