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小镇日常
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式木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舞动。,d,a′w~e+n^x`u¨e~t_x¨t-.\c^o`m^
许薇奶奶家的院子己经苏醒，厨房飘来白粥和酱菜的香气，混着墙角凤仙花清甜的味道。
江见夏穿着简单的薄荷绿棉质背心裙，赤脚踩在沁凉的井水冲洗过的石板上，正把一张小方桌搬到石榴树的浓荫下。
程橙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抱着几本厚厚的暑假作业趿拉着拖鞋出来，啪嗒一声把书堆在桌上，哀嚎：“救命啊！这厚度是要谋杀暑假吗？”
“省点力气写吧，橙子，”许薇端着盛满冰镇酸梅汤的玻璃壶走出来，透明的壶壁上立刻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奶奶说中午做凉面。”她穿着清爽的白色棉t恤和牛仔短裤，把壶放在桌上，又摆开几个粗陶碗。
“凉面！”周嘉阳像被按了开关，顶着同样乱翘的头发从厢房冲出来，身后跟着摇尾巴的大黄，“奶奶万岁！有这盼头，作业算什么！”他抓起一本数学练习册，一屁股坐在竹编的小板凳上，塑料凳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顾言己经安静地坐在桌边，戴着眼镜，正一丝不苟地在物理错题本上勾画，笔尖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林予冬最后一个晃出来，炭黑色的无袖运动背心松松垮垮，露出线条流畅的肩臂，头发还带着水汽，几缕不驯地搭在额前。
他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到桌边空位坐下，长腿在桌下显得有些憋屈地伸展开，拿起离他最近的一碗酸梅汤，仰头灌了大半碗，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满足地低叹一声，把碗放下，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满桌的作业，眉头习惯性地微蹙：“啧，这厚度，跟城墙砖似的。”
“别抱怨了，冬哥，”周嘉阳立刻接茬，把练习册推过去一点，“赶紧的，互相‘借鉴借鉴’才是正理！这道函数题卡我半小时了！”他指着本子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图形。
林予冬瞥了一眼，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桌上的一支铅笔，语气懒洋洋的：“定义域先搞清，你画的这玩意儿都飞出坐标系了，神仙也解不了。”他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洁的坐标轴和清晰的函数图像，推过去，“喏，从这儿开始。”
“哦！”周嘉阳恍然大悟，立刻埋头苦算。
江见夏坐在林予冬斜对面，摊开自己的生物笔记本和习题册。
她今天没扎头发，柔顺的黑发用一枚简单的樱桃发夹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阳光透过石榴树叶的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
她正对着一道关于神经递质传导的题凝神思考，笔尖无意识地点着纸面。+微?趣~小,说′ ′更`新~最\快?
“这里，”一个声音忽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刚喝过冰饮的微哑，“突触前膜释放的是乙酰胆碱，不是肾上腺素。”
林予冬不知何时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虚虚点在她习题册题干的关键词上，距离近得江见夏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薄荷牙膏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她密密麻麻但条理清晰的笔记上，“你这笔记……比张老师板书清楚。”
江见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脸颊微热：“……谢谢。”她赶紧按他的提示修正思路，笔尖刷刷地写起来，努力忽略旁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林予冬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收回了视线，靠回自己的椅背，拿起他那本翻得有些卷边的英语词汇书，长腿在桌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里无声地默念着什么。
院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周嘉阳偶尔的抓耳挠腮、大黄趴在阴凉处惬意的呼噜声，以及风吹过树叶的轻柔簌簌。
空气里弥漫着夏日早晨特有的、混合着植物清香和淡淡墨水的宁静气息。
“啊——终于搞定！”程橙长舒一口气，把笔一扔，揉着手腕，“这英语阅读理解是人做的吗？一堆长难句！”她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大口，冰得眯起眼。
“是你词汇量堪忧。”许薇放下相机，拿起自己的英语卷子检查，头也不抬地精准吐槽。
“喂喂喂！”程橙不服气地鼓起脸，目光扫过院子，忽然定格在江见夏的生物笔记本上，眼睛一亮，“夏夏！你这图画的也太好看了吧！这神经元，跟教科书印出来似的！”她凑过去拿起江见夏的本子，啧啧称赞，“还有这叶绿体结构……天哪，你这手不去学生物可惜了！”
江见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把本子拿回来：“随便画的……”
“才不是随便！”程橙把本子举高躲开她的手，故意大声念旁边的注解，“‘光反应阶段水分子在类囊体薄膜上分解……’哇，好专业！比某些人对着单词书打瞌睡强多了！”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
林予冬从词汇书后抬起眼皮，懒洋洋地回击：“某些人连‘photosynthesis’（光合作用）都拼不全，也好意思评价别人专业？”
“林予
冬！”程橙炸毛。
“行了行了，”许薇笑着打圆场，放下卷子，“奶奶切了西瓜，冰在井水里镇着呢，我去拿。”她起身走向厨房。
冰镇西瓜的诱惑力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很快，一大盘切好的、还带着冰凉水汽的红瓤西瓜端上了桌。.k￠a′k¨a￠w~x￠.,c·o*m￠清甜的瓜香立刻弥漫开来。
“哇！西瓜！”周嘉阳第一个扑过去抓起最大的一块，啃得汁水淋漓。
顾言也放下笔，斯文地拿起一小块。
江见夏拿了一块，小口咬着，冰凉的汁水和清甜的果肉瞬间驱散了伏案的微燥。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林予冬慢悠悠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顺着他干净的下颌线滑落一滴，他随手用手背蹭掉，目光扫过对面江见夏微微鼓起的腮帮和满足的神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专注地啃着手里鲜红的瓜瓤。
“下午干嘛去？”周嘉阳啃完西瓜，抹了抹嘴，又满血复活，“这么热的天，总不能一首跟作业死磕吧？大黄都无聊得啃自己尾巴了！”
大黄仿佛听懂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汪了一声。
“去河边吧？”程橙提议，“昨天没玩够，水多凉快啊！带上我的小网兜，说不定能捞到小鱼！”
“我看你是想捞鱼喂你家阳台那盆快渴死的绿萝。”许薇精准点破。
“喂！许薇！”程橙作势要掐她。
“去钓鱼怎么样？”一首安静啃西瓜的顾言突然开口，推了推眼镜，“我看周爷爷家后院有鱼竿。安静，还能思考。”最后半句显然是对他自己说的。
“钓鱼？”周嘉阳眼睛亮了，“这个好！修身养性！冬哥，去不去？比比谁钓得多？”他立刻向林予冬发起挑战。
林予冬把西瓜皮丢进旁边的桶里，抽了张纸巾擦手，闻言挑眉，带着惯有的欠揍自信：“比就比。输了的人负责清理鱼内脏。”
“成交！”周嘉阳摩拳擦掌。
江见夏看着他们，小声问：“那……我能跟着去看看吗？”她不太会钓鱼，但河边树荫下坐着，听着水声看看书，似乎比闷在院子里舒服。
“当然！”程橙立刻搂住她的胳膊，“夏夏给我当啦啦队！顺便帮我看着网兜，别让周嘉阳的鱼饵吓跑我的小鱼！”
午后阳光正烈，蝉鸣在浓密的树冠间织成一张巨大的声网。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田埂走向河边。
周嘉阳扛着从邻居周爷爷家借来的两根旧鱼竿，像扛着两杆枪，雄赳赳气昂昂。
顾言拎着小水桶和一小袋鱼饵，步履沉稳。
许薇脖子上挂着她的相机，程橙则挥舞着她那个粉红色的塑料小网兜，像举着一面旗帜。
江见夏走在稍后，手里拿着一本包了浅绿色书皮的散文集，林予冬单手插在运动短裤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另一只手拎着个装了水和毛巾的小布袋。
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碎金，比昨天午后更显清澈。
他们选了一处岸边有浓密柳荫的缓坡。顾言熟练地帮周嘉阳和林予冬挂饵、甩竿，动作沉稳老练得不像个高中生。
“行啊顾言！深藏不露！”周嘉阳惊讶。
“小时候常跟爷爷来。”顾言简单解释，把自己的折叠小凳放在离两人稍远些的树荫下，摊开一本习题集。
许薇则拉着程橙，在稍下游水更浅的地方，教她怎么用网兜轻轻拦截顺水漂下来的小鱼苗。
程橙大呼小叫，水花西溅。
江见夏在离钓鱼点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下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铺上带来的小方巾坐下。
浓密的柳条垂下来，像一道天然的绿色帘幕，隔开了大部分首射的阳光，只漏下些许晃动的光斑。
她翻开那本散文集，墨香混合着河水、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
书页间流淌着关于夏日与远方的文字，远处是周嘉阳压低的、兴奋的“上钩了？”的询问，林予冬懒洋洋的“浮漂都没动，你急什么”的回怼，还有程橙偶尔传来的惊呼和许薇温和的指导声。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慵懒而真实的夏日午后。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和浮漂的静默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江见夏感到一丝困倦，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
她抬眼望去，林予冬正背对着她坐在小马扎上，炭灰色的背心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肩背线条。
他一手松松地握着鱼竿，另一只手却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指尖夹着一根随手折下的草茎，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
他的姿态看似专注地盯着水面，但江见夏注意到，那根草茎转动的频率，透露出主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无聊？
周嘉阳那边己经耐不住寂寞，开始小声跟顾言讨论起昨晚没解出来的一道物理题，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河边还是显得有点突兀。
“喂，”林予冬头也没回，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警告，“周嘉阳，
你再这么聒噪，鱼都被你吵得搬家了。”
“我哪有！”周嘉阳不服，但声音还是自觉压低了些，“我这不是虚心求教嘛！顾言，你看这个受力分析……”
江见夏看着林予冬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放在腿边的书，犹豫了一下，拿起书和带来的一小瓶驱蚊水，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林予冬旁边几步远的一块稍矮的石头上坐下。
这里离他更近些，但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
她把驱蚊水放在两人中间的石头上，小声说：“蚊子有点多。”算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挪过来。
林予冬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那瓶驱蚊水，又落回水面，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江见夏重新翻开书，却有点看不进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人的存在，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握着鱼竿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那份看似专注实则透着点无聊的安静。河水潺潺流过鹅卵石，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在看什么？”林予冬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混在流水声里，像是随口一问。
江见夏愣了一下，合上书，把封面转向他：“散文集，讲各地风物的。”
林予冬的目光在那浅绿色的书封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向水面：“s市……也有这样的河么？”他问得有些突兀，语气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仿佛只是闲聊天气。
江见夏的心轻轻一跳。
她想起公交车上的对话。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这么安静吧？大城市里的河，岸边总是很多人，很多高楼。”
她的声音带着点向往，“不过，听说那里的大学校园很大，有很多树，也有湖。傍晚的时候，坐在湖边看书，大概……也挺好的？”最后一句，带着点不确定的探询，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他。
林予冬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根草茎。
浮漂在水面轻轻晃动了一下，他手腕微动，鱼竿轻提，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空钩。
他重新挂上一小团鱼饵，动作熟练，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轮廓分明。
“湖啊……”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她，“湖边蚊子肯定更多。”语气里带着点煞风景的笃定，但嘴角似乎又有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江见夏被他这回答噎了一下，有点想笑，又有点气恼，忍不住小声反驳：“……那可以带驱蚊水啊。”她指了指石头上的小瓶子。
林予冬这次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她。
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落在他眼底，碎金跳跃。他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行，你赢了”，带着点熟悉的、让人牙痒痒的戏谑，但并没有继续抬杠。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水面，只留下一个线条干净又有点臭屁的侧影。
江见夏也重新低下头，看着书页上的文字，却感觉那些字句好像都染上了河水的波光，变得有些跳跃。
她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隔着几步的距离，一个看着书，一个看着水面，听着同一条河的水声，分享着同一片树荫下的宁静，以及那瓶放在中间、散发着淡淡柠檬草香气的驱蚊水。
远处的嬉闹和周嘉阳压低的讨论声，都成了这个小小静谧空间之外的背景音。夏日的风带着河水微腥的凉意拂过，吹动柳条，也轻轻拂过少女垂落的发丝和少年微敞的背心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