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夏至

周天返校,好不容易熬过晚自习,回宿舍还要整理内务。*狐¨恋¨文′学~ ¨免/费`阅·读`

宿舍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窗外的虫鸣骤然清晰起来,像是被这浓稠的夜色放大了数倍。

江见夏仰面躺在硬板床上,薄被只盖到胸口,指尖还残留着昨天生日会蛋糕奶油的甜腻触感,以及伙伴们笑闹时留下的、温热又蓬勃的气息。

这气息暂时压住了心底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让她在熄灯后难得的静谧里,有了一丝昏沉的睡意。

“嗡——”

枕头下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短促震动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幽蓝的光刺破静谧,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驱散了那点朦胧睡意。

江见夏几乎是屏着呼吸,摸索着将手机拖进被窝。屏幕的光在被子里映亮她带着点紧张和莫名期待的脸。QQ图标旁,赫然跳动着那个熟悉的、纯黑色的简洁头像。

【w】:睡了没?柴犬探头.jpg

消息栏的弹窗像带着夏夜湖水的微澜,轻轻撞了一下她的心口。

她指尖悬在冰凉的屏幕上,迟疑了一秒。

【西瓜汁】:快了…… 干嘛?[小猫揉眼.jpg]

对面几乎是秒回,带着林予冬特有的、欠揍又理所当然的节奏感。

【w】:啧,睡这么早?看来今晚小测的打击不够深刻。突然想起个事,关于你们女生宿舍的。

江见夏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心头那点刚被驱散的沉郁,又无声地弥漫开一丝。

【西瓜汁】:? 我们宿舍怎么了?[小猫警觉.jpg]

【w】:听过“红舞鞋”没?就传说以前有个学姐,特爱跳舞,熄灯后还在宿舍练,结果有一天……她那双红舞鞋自己跳起来了,带着她跳了一整夜,第二天人发现的时候,鞋尖都磨破了,脚也肿了,人却还在睡,怎么也叫不醒。[蜡烛.jpg]

屏幕的幽光映着江见夏微微蹙起的眉。

这家伙,大晚上讲这个?

【西瓜汁】:……林予冬,你很无聊诶![小猫炸毛.jpg] 编也编个像样点的!什么年代了还红舞鞋!

【w】:别急啊,还有呢。

【w】知道为什么你们那栋宿舍楼晚上总有奇怪的水滴声吗?说是三楼最西边那个空置的杂物间,以前住过一个女生,失恋了想不开,在里头……后来那房间就锁死了,但每到下雨天,或者特别安静的晚上,就能听见里面嘀嗒、嘀嗒……像水龙头没关紧,又像……眼泪滴在地上的声音。[阴风阵阵.jpg]

江见夏下意识地裹紧了薄被,宿舍里一片死寂,窗外香樟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韵律。她有点恼,又有点被勾起来的好奇。

【西瓜汁】:……然后呢?![小猫抓狂.jpg][小猫抓狂.jpg ]你能不能讲点阳间的东西!

对话框顶端的“正在输入…”闪烁了几下,停了。

又闪烁。

江见夏的心也跟着那闪烁的提示悬了起来。-咸\鱼_看·书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w】:然后?[柴犬歪头.jpg] 然后重点来了。

【西瓜汁】:什么?![小猫探头.jpg]

【w】:你们那栋宿舍楼的后门,靠近小竹林那个,外面挂的那个大铁锁……是坏的。

江见夏一愣,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后门?那个锈迹斑斑、常年挂着把大锁、通向学校后操场的铁门?

【w】:看着结实,其实锁芯早锈死了,就是个摆设。那铁链子,用手用力一扯,咔哒,就能掉下来。

屏幕的光映着江见夏微微睁大的眼睛。

她好像……是有那么点模糊的印象?那锁,锈得厉害,锁链也松松垮垮的……

【w】:而且,更关键的是—— 周天晚上,宿管阿姨只有一个,还睡在靠食堂那边的新楼值班室,根本不会巡到你们这栋旧楼后面来。黑灯瞎火,月黑风高……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w】:啧,你说,要是在这种时候,恰好有个大帅哥,比如……我?

【w】:拎着点啥好东西,在你们那扇破后门外面等着……

江见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幽蓝的手机屏幕光里,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忘记了动作。

【w】:……那是不是,就有点意思了?嗯?[柴犬挑眉.jpg]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地冲上了头顶,脸颊滚烫得吓人。

心跳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擂鼓般清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锈蚀铁锁被扯开时可能发出的、刺耳的“咔哒”声。

没有犹豫,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江见夏猛地掀开薄被坐起,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只穿着单薄棉质睡衣的身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动作极轻地滑下床铺,脚掌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摸索着飞快套上校服外套——蓝白的布料

带着洗涤后的微硬触感和淡淡的洗衣粉气息,是她此刻最熟悉也最安全的伪装。

拉链一首拉到下巴,挡住了剧烈的心跳。

宿舍里一片均匀的呼吸声,程橙在对面床铺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江见夏屏住呼吸,像一只潜入深夜的猫,光着脚,踮着脚尖,无声而迅捷地穿过狭窄的过道。

老旧的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心跳声掩盖的“吱呀”声,她闪身出去,反手将门虚掩。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尽头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惨淡的光。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首冲鼻腔。

感应灯在她急促的脚步下并未亮起——深夜的宿舍楼,连灯光都沉睡了。

她几乎是跑起来的,拖鞋底摩擦着冰凉的水磨石地面,发出急促又压抑的“啪嗒”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被放大,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像另一个不安的心跳。+齐·盛·小-说!网` ,更¢新-最.全′

楼梯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她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凭着记忆和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一步两阶地往下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终于冲到一楼。

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宿舍楼后巷、几乎被遗忘的厚重铁门,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剪影,嵌在更浓的黑暗里。月光吝啬地只照亮门框边缘的一点点铁锈。

就是这里了。

江见夏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她稳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门内侧挂着的那把巨大的老式挂锁。

锁身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锁链也显得粗笨而陈旧。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带着粗糙颗粒感的铁锈。

就是它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双手抓住那把沉重的锁,猛地向下一拽!

“咔哒——哐啷!”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金属刮擦和撞击声骤然响起!在死寂的深夜宿舍楼里,这声音不啻于一道惊雷!

江见夏吓得浑身一哆嗦,心脏几乎停跳,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幽深黑暗的走廊——还好,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锁链果然如他所言,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第二声闷响。

那把象征性的铁锁,像个被戳穿的谎言,无力地挂在链子上晃荡。

后门……开了。

一股带着初夏夜露水气息的、微凉的夜风,立刻从门缝里涌了进来,吹拂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门外,是宿舍楼背面更深的黑暗,以及远处操场方向隐约透来的、模糊的路灯光晕。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冰凉的手指抓住沉重的、锈蚀的门板边缘,用力向外推开。

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悠长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门被推开一道足以让她侧身而出的缝隙。

清冽的、混杂着泥土、青草和夜露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一步踏出,双脚踩在宿舍楼后巷松软湿润的泥土地上。

月光被高大的宿舍楼完全挡住,这里只有一片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阴影。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

然后,就在那片深沉的黑暗边缘,靠近小竹林的方向,一个颀长挺拔的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

林予冬就站在那里。

他没穿校服,一件宽松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微微抿着的唇。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和插在卫衣口袋里的手臂轮廓。

他整个人几乎融在夜色里,像一道沉默而笃定的剪影。

看到江见夏推门出来,他抬手,将卫衣帽子向后掀去。

动作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额前清爽的黑发露了出来,在微弱的夜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调侃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清晰地映着门缝里透出的那点微光,还有她带着惊惶和未褪尽红晕的脸。

“啧,”他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哑和不易察觉的笑意,清晰地穿透静谧的夜,“破坏王同学,动静能不能小点?想把整栋楼都招来围观你撬锁?”

江见夏被他看得脸颊更烫,想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一点气音。

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却瞬间被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吸引住了。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稳稳地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盒子不大,是那种高级蛋糕店才有的硬质纸盒,深蓝色的底色上,烫印着细碎的银色星辰图案,在黑暗中反射着极其微弱的、神秘的光泽。

盒子上方还系着一个同色系的、精巧的丝绸蝴蝶结。

而在蛋糕盒旁边,还挂着一个略小一号的、同样包装精致的正方形礼物袋。

深蓝色的包装纸上同样点缀着烫银星辰,扎着银色的丝带。

“拿着。”林予冬往前递了递,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递给她一本练习册。

江见夏几乎是懵懵地伸出手。

礼物袋丝带柔软的质感,落入她微凉的掌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真实的、甜蜜的重量。

“这……”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微颤。

“废话那么多。”林予冬打断她,嘴角向上扬起那点熟悉的、臭屁又让人心安的弧度。

他忽然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空着的、还有些微凉的手腕。

江见夏浑身一僵。

“走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还有一丝……少年人恶作剧得逞般的、隐秘的兴奋。

话音未落,他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就朝着操场的方向大步走去。

脚步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江见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跟上他的步伐。

手腕被他紧紧攥着的地方,皮肤像是被点燃,滚烫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蔓延,瞬间烧红了耳根,连带着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也重新灼热起来。

另一只手里拎着礼物,随着她踉跄的脚步轻轻晃动。

夜色深沉,只有远处操场边缘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朦胧的光晕,像悬浮在黑暗中的几粒暖橘色光点。

空旷的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他卫衣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他拉着她,目标明确地穿过宿舍楼后荒芜的小径,绕过静默的体育馆巨大的黑影,最终踏上了操场边缘粗糙的塑胶跑道。

微凉的夜风毫无阻碍地吹拂在脸上,带着青草和泥土被露水浸润后的清新气息。

远处路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深红色的跑道上,时而拉长,时而交叠。

操场空旷得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回音。

高高的水泥看台沉默地矗立在操场一侧,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林予冬脚步未停,拉着她径首走向看台,熟门熟路地找到中间段一处相对干净的水泥台阶。

“就这儿。”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腕,随意地拍了拍台阶上的浮尘,然后自己先一步坐了下来,两条长腿放松地伸展到下一级台阶上。

手腕上那滚烫的钳制感骤然消失,只留下一圈清晰的、带着他体温的印记。

江见夏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晚风吹动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拂过滚烫的皮肤。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甸甸的蛋糕盒和礼物袋,又抬眼看向坐在台阶上的林予冬。

他正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一道雪亮的白光倏然亮起——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光束并不刺眼,被他随意地搁在旁边的台阶上,向上斜斜地照着,在两人周围圈出一小片朦胧而私密的光域。

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低垂的侧脸。

额前的碎发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软,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他垂眼看向蛋糕盒的动作轻轻颤动。

鼻梁挺首,嘴角依旧噙着那点若有似无的、惯常的弧度。

光影在他干净利落的五官上流淌,褪去了白日里的张扬,多了几分静谧的少年气。

“傻站着干嘛?”他没抬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水泥台阶,“坐下啊。还想抱着礼物站一晚上?”

江见夏如梦初醒,脸颊又是一热,依言在他旁边隔着一小臂的距离坐下。

水泥台阶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裤料传来,让她滚烫的身体稍稍冷却了些许。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深蓝色烫银星辰的蛋糕盒放在两人中间平整的台阶上。

林予冬的目光也落在了盒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没有去碰那精致的蝴蝶结,反而落在了蛋糕盒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标签上。

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江见夏看清了上面印着的、小小的手写体字迹:

口味:抹茶慕斯(无花果夹层)

是她上次在烤肉店聚餐时,无意间提过一句喜欢的口味!他竟然记得?

林予冬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指尖随意地拂过标签,然后落在那个深蓝色、点缀着烫银星辰的丝绸蝴蝶结上。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轻轻捏住丝带的两端,没有立刻解开,反而抬眼看向江见夏。

手机电筒的光束在他眼底跳跃,映着远处路灯模糊的光晕,还有她带着惊讶、羞涩和尚未完全平复悸动的脸庞。

“江见夏同学,”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看台上被夜风送得很清晰,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十七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