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日快乐
暮色温柔地浸透客厅窗纱时，温语女士端上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橙红色的酱汁裹着酥嫩的肉块，空气里最后一丝油烟味也被甜香彻底覆盖。·9￠5~k￠a\n′s^h-u^.\c!o`m′
六张年轻面孔围拢在铺着崭新格子桌布的长餐桌边，头顶暖黄的吊灯将杯盘碗碟映得晶亮，也将少年们脸上未褪尽的兴奋和新奇照得分明。
“寿星最大！夏夏坐主位！”程橙不由分说把江见夏按在餐桌正中的椅子上，那只周嘉阳带来的巨型毛绒熊被挤到角落，憨憨地倚着墙角，仿佛也咧着嘴在笑。
吃完饭，大家的战场转移到了客厅。
程橙自己挨着江见夏左边坐下，右边空位立刻被周嘉阳眼疾手快地占领，他献宝似的把那个印着精致Logo的蛋糕盒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压轴宝贝马上登场！”
许薇和顾言安静地在江见夏对面落座，林予冬则拉开周嘉阳旁边的椅子，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坐下时动作带着点惯常的懒散，烟灰色t恤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他目光扫过满桌佳肴，最后落在正小心翼翼拆蛋糕丝带的江见夏脸上，嘴角勾起那点熟悉的、欠揍又真实的弧度：“破坏王同学，拆蛋糕盒可别又拆出事故。”
“闭嘴！”江见夏耳根一热，手指却更利落了，解开最后一个蝴蝶结，掀开盒盖。
纯白的奶油蛋糕上，用细腻的巧克力酱勾勒出简洁的星月图案，周围点缀着饱满的蓝莓和切得极薄的芒果片，正中插着一个亮闪闪的银色数字“17”。
“哇——！”程橙和许薇同时发出赞叹。周嘉阳得意地挺起胸脯：“怎么样？哥们儿眼光毒吧！‘甜度爆炸’的星空系列，低调奢华有内涵，完美契合我们夏夏的气质！”
“吹吧你！”程橙毫不留情地戳穿，“搞不好是人家店员推荐的爆款！”
温语女士笑着招呼道：“好了好了，小寿星快许愿吹蜡烛！”
客厅的顶灯被程橙啪嗒一声关掉，只余上方暖黄的灯光，像舞台追光般笼住江见夏。
十七根细长的彩色蜡烛被程橙和许薇手忙脚乱地插好点燃，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亮江见夏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清澈的眼底。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
暖融融的光晕包裹着她，鼻尖是蛋糕甜蜜的奶油香、饭菜温暖的烟火气，耳边是伙伴们屏息等待的安静，还有周嘉阳实在憋不住的一声小小吸气。
那些沉甸甸的、关于冰冷讣告和坠落物的阴霾，此刻被这真实而喧闹的暖意暂时挤压到了意识最边缘的角落。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心里飞快地掠过那个唯一清晰而固执的念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无人知晓的涟漪。+小~说^宅! +首`发!
她睁开眼，鼓起腮帮，一口气吹灭了所有摇曳的小火苗。黑暗只持续了一瞬，顶灯重新亮起，欢呼声、掌声和程橙夸张的“生日快乐！”立刻炸响。
“切蛋糕切蛋糕！”周嘉阳迫不及待地递上塑料蛋糕刀。
江见夏小心地握着刀柄，刀尖切入柔软细腻的奶油层，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第一块带着最大一颗蓝莓的蛋糕被郑重地放在妈妈温语的碟子里。
接着是爸爸，然后是伙伴们。
轮到林予冬时，他正懒洋洋地用指尖敲着可乐罐的铝壁，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江见夏的手腕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切下一块带着完整芒果片的递过去。
他没说话，只抬手接过盘子，指尖短暂地擦过她沾了一点奶油的指关节，微凉的触感一掠而过。
“开动开动！”温语女士一声令下，筷子勺子立刻在餐桌上空交织出热闹的轨迹。
周嘉阳率先攻向糖醋排骨，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含糊地赞美叔叔手艺；程橙和许薇则对那盘白灼虾情有独钟，剥虾壳的手指翻飞；顾言安静地吃着清炒时蔬，偶尔推一下滑落的眼镜；林予冬慢条斯理地对付着那块奶油蛋糕，嘴角沾了一点白色，被他随意地用指腹抹去。
气氛热烈得像煮沸的水，食物的香气、少年人七嘴八舌的点评和温语夫妇温和的笑语交织在一起，填满了小小的客厅。
“拍照拍照！”许薇第一个放下筷子，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拍立得相机，薄荷绿的外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记录十七岁珍贵瞬间！”
这个提议得到了空前一致的响应。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啦声，大家迅速行动起来。
第一张是全员正经的“全家福”——江见夏抱着那只巨大的毛绒熊坐在正中央，温语和爸爸站在沙发后，程橙和许薇一左一右像护法般挨着她，周嘉阳蹲在最前面比着夸张的剪刀手，顾言和林予冬则一左一右站在沙发两侧。
林予冬双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站姿随意，嘴角噙着那点惯常的弧度，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寿星头顶的发旋。
接下来就彻底放飞了。
程橙拉着江见夏模仿老电影海报，两人背靠背做出持枪姿势，表情冷酷，被周嘉阳吐槽像“女土匪打劫蛋糕店”；
许薇抓拍下顾言被周嘉阳强行戴上生日帽、一脸生无可恋的瞬间；
最经典的莫过于“奶油大战”的前奏——周嘉阳趁程橙不注意，指尖飞快地沾了点奶油抹在她鼻尖上。
程橙尖叫一声跳起来反击，场面瞬间失控。?¤微?趣.o小¤>说_网@xe ?>追!最$1新!章%[x节?))
奶油点子像小型的白色烟花，在少年们追逐躲闪的身影间飞溅。
林予冬敏捷地退到窗边安全区，背靠着窗框看戏，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江见夏笑着想躲开周嘉阳的“偷袭”，脚下却被毛绒熊绊了一下，身体向后倒去，正好撞进林予冬虚虚挡在窗边的手臂范围里。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肘，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袖传来，一触即分。
“小心点，破坏王。”他声音不高，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哑，混在程橙的尖叫和周嘉阳的大笑里，却清晰地钻进江见夏的耳朵。
她站稳，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的温度似乎比刚才玩闹时更高了些。
许薇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刻——江见夏微红着脸颊、略显慌乱地站稳，林予冬的手刚刚收回，插回裤袋，侧脸线条在窗外的暮色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嘴角那抹未散尽的笑意被闪光灯清晰地定格。相纸缓缓吐出，许薇得意地晃着：“这张氛围感绝了！”
奶油大战最终以温语女士笑着端出果盘调停而告终。
大家脸上、头发上或多或少都沾着点白色“战利品”，嘻嘻哈哈地清理战场，气氛却更加热络。
收拾完杯盘狼藉的餐桌，程橙立刻从她那个印着卡通猫的帆布袋里掏出一个骰子和一叠花花绿绿的卡牌，啪地拍在擦干净的桌面上，眼睛亮得像探照灯：“重头戏来了！真心话大冒险！许薇贡献的‘地狱级’题库！”
“幼稚。”林予冬嗤笑一声，身体却诚实地拖过椅子坐下，长腿在桌下随意地伸展着。
“怕了就首说！”周嘉阳立刻跳起来，一把抢过骰子，“我先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欧皇！”
塑料骰子在光滑的桌面上骨碌碌转动，最终停在一个鲜红的“3”上。周嘉阳迫不及待地翻开对应数字的卡牌，看清内容后，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爆出一句响亮的“靠！”
程橙一把抢过卡牌，大声念出：“大冒险：选择现场一位朋友，进行深情告白一分钟！要求声情并茂，眼神真挚！”
念完，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拍着桌子指向周嘉阳，“哈哈哈哈！报应啊周嘉阳！快！选谁？许薇？顾言？还是林予冬？”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拖得老长。
周嘉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在几个女生脸上扫过，最后恶狠狠地定格在笑得最嚣张的程橙脸上，像是下定了某种悲壮的决心。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几步跨到顾言面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用尽毕生演技挤出“深情款款”的表情，声音拔高到近乎朗诵：
“哦！我亲爱的顾导！自从第一次在看见你……啊不是！”他卡壳一秒，立刻强行扭转，“我是说，看见你明媚的笑容像阳光照亮了我的心房！你在我死水般的生活里炸开绚烂的烟火！不搭理任何人的样子，像丘比特之箭，biu biu biu地射中我的灵魂！我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
“停停停！！”程橙被他夸张的咏叹调逗得忍不住笑。
“周嘉阳你神经病啊！谁要你的滔滔江水！哈哈哈哈哈！”
周嘉阳“嗷”一声跳开，捂着心口做出西子捧心状：“啊！我这颗为你跳动的心！”
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连林予冬都笑得肩膀抖动，拿起可乐罐挡住上扬的嘴角。
顾言默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
许薇一边狂笑一边疯狂按快门，记录下周嘉阳这史诗级的“社死”现场。
游戏继续，骰子轮转。
许薇抽到真心话，被问及最想销毁的一张照片，她哀嚎一声，控诉周嘉阳手机里存着她小学跳芭蕾摔跤的“黑历史”。
之后是程橙。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许薇晃着手机屏幕。
“真心话！”程橙豪气干云。
许薇：“说出在场一位异性让你心跳加速的瞬间。”
“哇哦——！”周嘉阳立刻起哄。
程橙的脸瞬间爆红，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又飞快地扫过众人，最后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弱了下去：“……就、就下午篮球赛，陆骁扣篮那个瞬间！行了吧！”说完立刻抓起抱枕捂住了脸。
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周嘉阳酸溜溜地“切”了一声。
轮到林予冬时，骰子停在了“5”。
他修长的手指翻开卡牌，目光扫过，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真心话！”程橙抢
着念出卡牌内容，“请描述你心中理想型的三个特质！不许敷衍！要具体！”她兴奋地拍桌，眼神在江见夏和林予冬之间暧昧地扫来扫去。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周嘉阳立刻起哄：“冬哥！快说！是不是肤白貌美大长腿？”
许薇也举着相机，镜头对准了林予冬。
林予冬背靠着椅背，姿态依旧松弛，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易拉罐壁上敲了敲。
他掀起眼皮，目光在起哄的几人脸上懒洋洋地扫过，最后，那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在对面江见夏低垂着、正紧张地捏着一片薯片的指尖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移开，嘴角勾起那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和敷衍的弧度。
“理想型？”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嗯……物理能及格？”
他顿了顿，在周嘉阳“切——”的嘘声和程橙“这也太敷衍了吧！”的抗议中，慢悠悠地补充，“最好是个勇敢的人。”
“第三个嘛……”他拿起可乐罐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放下罐子，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没了。”
“林予冬你耍赖！”程橙气得抓起一把薯片碎屑扔过去。
林予冬敏捷地偏头躲过，薯片碎屑撒了他一肩膀。
他嫌弃地掸了掸，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恶劣：“卡牌只说三个特质，又没说一定要三个都说完。我这叫……言简意赅。”他看向提问的程橙，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能奈我何”。
哄闹声、笑骂声、薯片袋的窸窣声、汽水开罐的嗤响，汇成了生日会最喧闹的尾章。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远处居民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温语女士端出切好的果盘，温和地提醒着时间。
欢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指针己悄然滑向晚上。
离别时刻终究到来。楼道里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昏黄的光线流淌出来。
“叔叔阿姨再见！谢谢招待！超好吃！”周嘉阳抱着他的空蛋糕盒随便丢掉，嗓门洪亮地道别。
程橙紧紧抱了江见夏一下，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句“生日快乐我的宝！”，又对着温语甜甜地挥手。
许薇和顾言也礼貌地道谢告辞。
林予冬是最后一个拎起他那深色运动包的。
他站在玄关暖黄的光晕里，身形挺拔，目光落在送他们到门口的江见夏脸上。
她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底还残留着刚才笑闹出的水光，浅蓝色的裙摆被门外的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走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简洁，嘴角那点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嗯，路上小心。”江见夏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
他转身，身影没入楼道稍暗的光线中，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渐行渐远。
关上家门，隔绝了外面微凉的夜风。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桌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蛋糕甜香、饭菜余温以及少年人留下的蓬勃生气。
江见夏靠在门板上，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游戏时薯片的油腻和奶油滑腻的触感，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周嘉阳夸张的告白和程橙肆无忌惮的笑声。
她轻轻吁了口气，心底那被欢声笑语暂时填满的角落，随着伙伴们的离去，又缓缓空出了一块，让那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隐忧，无声地重新弥漫上来。
她弯腰，捡起地上飘落的一张拍立得相纸——是那张“奶油大战前奏”，照片上她微红着脸，林予冬的手刚刚收回，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