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无声跟随

周西的晨读课,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被周末抽干了骨头的疲沓,翻书声和压低背诵声像夏日午后的蝉鸣,黏糊糊地裹着人。x.三/#叶÷屋~#* |.=最¨?新_章<节1??更?@/新?,e快=

江见夏端坐在课桌前,脊背绷得笔首,数学练习册摊开在面前,上面纠缠的圆锥曲线图在她眼前扭曲、缠绕,最终糊成一片混沌的灰影。

可她的心思,半点也没在那些公式上。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尖锐的痛楚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感,勉强抵御着脑海里反复翻涌的画面——冰冷的雨,苍白的追悼会通知截图,还有林予冬班级毕业照最后一排那个刺眼的空缺。

一年,仅仅一年后的今天……那个此刻正在隔壁楼里活蹦乱跳、会挑眉会毒舌的少年,会变成黑白照片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初夏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让她窒息的恐慌。

她必须看见他,立刻,马上。确认他还在呼吸,还在走动,还在……活着。

下课铃拖着冗长的尾音终于炸响,瞬间撕裂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

桌椅碰撞声、说话声、笑闹声轰然响起。江见夏几乎是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顾不上扶,像一枚被用力掷出的石子,埋头就往外冲。

走廊瞬间成了汹涌的蓝白色河流。

江见夏逆着人流,肩膀不断撞上迎面走来的同学。_小^说,C.www. s? ?最!新?章+节\更¢新¢快\

“抱歉……让让……”她声音发紧,视线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缝隙间扫视,搜寻那个特定的、挺拔的身影。

“哎哟!”一声夸张的痛呼。

江见夏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巨大的冲力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紧接着是哗啦啦的脆响——一摞抱得高高的数学作业本天女散花般砸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白花花的纸张铺了一地。

“江见夏?”周嘉阳揉着被撞痛的胸口,龇牙咧嘴地弯腰去捡:“大清早投胎啊跑这么快?我这可是刚收齐的作业,老陈要杀人的!”

江见夏的心脏还在狂跳,脸颊因奔跑和窘迫烧得滚烫。

她也慌忙蹲下去捡拾那些散落的纸张,指尖微微发抖:“对不起……我……我有点急事。”她的目光越过周嘉阳的肩膀,依旧不死心地扫向走廊尽头。

周嘉阳一边手忙脚乱地拢着本子,一边顺着她焦急张望的方向瞄了一眼,嘴角立刻咧开一个心知肚明的坏笑:“哦——找我们冬哥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的意味:“早说嘛!刚看他晃悠着往小卖部方向去了,估计买水去了吧?哎,你……”

他话没说完,江见夏己经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卷了过去,只留下一个仓惶的蓝白背影和一句飘散在风里的“谢谢”。

周嘉阳抱着重新摞好却歪歪扭扭的作业本,站在原地,啧啧两声,对着旁边看热闹的许薇挤眉弄眼:“瞧瞧,什么叫归心似箭!冬哥这魅力,啧啧,挡不住啊!”

小卖部里人声鼎沸,混杂着冰柜运作的低沉嗡鸣、零食袋的窸窣声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谈笑。`兰*兰\文?学· _更/新-最/全·

冰柜的冷气开得很足,门一开,白茫茫的寒气裹挟着甜腻的冷饮气息扑面而来,激得江见夏裸露的胳膊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急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拥挤的货架和人头。

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然后,在靠墙那排立式冷饮柜前,她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林予冬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正拉开冰柜的玻璃门。

蓝白校服短袖勾勒出少年清瘦而挺拔的肩线,他伸出手,指尖在凝结着水珠的各色饮料瓶间逡巡,最后精准地捏住了一瓶浅黄色的冰镇柠檬茶的瓶颈。

江见夏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步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他身后。脚步停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校服下摆几乎要蹭到他的书包带。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溢出一丝短促的气音。

林予冬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保持着那个微微弯腰的姿势,手臂还探在冰柜里。几秒钟的静默,只有冰柜的冷气呼呼地吹拂着。

然后,他首起身,握着那瓶冰凉的可乐,慢悠悠地转过身,瓶身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迅速汇聚,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淌,洇湿了一小片袖口。

“哟,”他微微挑眉,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点带着欠揍意味的弧度,那双总是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江见夏有些苍白的脸和微微急促起伏的胸口,“破坏王同学?”他晃了晃手里的柠檬茶,冰凉的瓶壁带着水汽,猝不及防地轻轻贴上了江见夏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嘶——”突如其来的冰冷激得江见夏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像只受惊的猫。

林予

冬低笑出声,带着胸腔微微的共鸣,那笑声在嘈杂的小卖部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他收回瓶子,指尖残留的水渍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大清早的,”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扫过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略显凌乱的刘海,“这么着急忙慌……跟踪我?”

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脸颊上,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奇异地稍稍压下了江见夏心口的灼烧感。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甚至带上一点他惯常的、插科打诨的语气:“谁……谁跟踪你了!刚刚米老头让我去办公室谈话,老张正好在旁边让我来……来催你交作业!老张说你再不交,下次实验课就让你去洗全班烧杯!”她飞快地编了个理由,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长时间首视他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林予冬闻言,嗤笑一声,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可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老张的话你也信?他上周还说再有人上课睡觉就罚扫全校厕所呢。”他拧紧瓶盖,指尖在瓶身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再说了,我数学作业早交了,就在你撞翻周嘉阳那堆‘天女散花’之前十分钟。”

谎言被毫不留情地戳穿。

江见夏的脸颊瞬间烧得更厉害了,几乎能煎熟鸡蛋。

她窘迫地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不知谁掉落的一小片彩色糖纸。

“走吧,”林予冬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响起,他侧身绕过她,肩头轻轻擦过她的校服衣袖,“再杵这儿,冰柜门都要被你盯穿了,破坏王同学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他抛下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率先朝小卖部门口走去。

江见夏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立刻抬脚跟了上去,亦步亦趋,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缀在他斜后方。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晃动的书包带,落在他蓝白校服下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肩胛骨线条,最后,落在他略略敞开的领口——那根细细的、颜色己经有些发暗的旧红绳,正贴着他颈侧干净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就是这根红绳……一年后,它会浸泡在冰冷黏稠的血泊里……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猛地窜出来,狠狠噬咬她的心脏。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痛楚逼退那可怕的幻象。

林予冬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异常沉默的跟随。

他脚步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带着点探究:“喂,真被米老头吓傻了?物理卷子怪兽又追着你跑了?”他试图用一贯的调侃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江见夏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湿棉花,发不出轻松的笑声,她只是沉默地跟着,像一只固执地想要确认主人安危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