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放学之后
周五最后一节下课铃拖着长长的尾音砸进教室时，窗外的天空己经铺满了柔软的金橘色。′r`a?x~s_w_.￠c!o-m,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混合着书本纸张和少年人身上特有的、微咸的汗意。
江见夏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物理课被罚站的酸麻感还没完全从腿肚子上褪干净，脑子里却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地坠着下午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墓地的冷雨、屏幕上冰冷的质问、指尖敲下“我是你”时的颤抖。
手机在裤兜里短促地震了一下，又一下。
她摸出来，屏幕亮起，锁屏上跳着“w”发来的两条新消息提醒。
【w】：物理课睡得香吗？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窜了上来，瞬间烧掉了大半的混沌和沉郁。
江见夏咬着下唇，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玻璃按穿。
【西瓜汁】：林！予！冬！
【西瓜汁】：你才流口水！你物理课睡觉流一桌子！
【西瓜汁】：偷窥狂！变态！无聊！幼稚鬼！[愤怒拍桌.jpg][愤怒拍桌.jpg]
消息几乎是刚发出去，对方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速度快得惊人。
【w】：哟，破坏王同学火力全开啊？
【w】：眼见为实好吧？
【w】：下次换个背着人方向睡。[推墨镜酷狗.jpg]
江见夏气得手指发抖，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好像真被当众揪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恨不得把键盘敲碎。
【西瓜汁】：胡说八道！污蔑！诽谤！我要告老师！
【西瓜汁】：你体育课不好好在体育场待着还有理了？体育老师就该让你也站一节课！
【西瓜汁】：再乱说小心下次实验课我把硫酸泼你校服上！（假的）[炸弹.jpg][炸弹.jpg]
手机那头的林予冬似乎乐在其中，回复依旧带着那种欠揍的闲适。¨5′0′2_t¨x^t\.,c\o·m/
【w】：啧，好凶。
【w】：这么大火气，该不会……真做梦了吧？梦见什么了？被米老头的粉笔头追杀？
【w】：还是……梦到本人帅气的脸庞了？[笑嘻嘻狗头.jpg]
最后那个表情包像根小针，轻轻扎破了江见夏鼓胀的愤怒气球。
关于“未来”的沉重碎片再次翻涌上来，冰冷粘稠，带着墓园青石板的气息。
她盯着那个坏笑的狗头，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
该怎么说？说梦见他死了？说自己在十年后像个陌生人一样生活？
太荒谬了。
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沉重，又怎么说得出口？
说出来，大概只会被他当成又一个睡糊涂了的笑话吧。
那个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眼神清亮坦荡的少年，他的世界应该是篮球场上的奔跑、兄弟间的打闹、偶尔心血来潮的舞台剧，或者……像现在这样无聊地逗弄一下隔壁班睡觉流口水的女同学。
【西瓜汁】：……没什么。
【西瓜汁】：就乱七八糟的梦，醒了就忘了。
【西瓜汁】：梦见物理卷子变成怪兽追着我跑。行了吧？满意了？[白眼.jpg]
她飞快地打出这几个字，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和敷衍，试图将那个沉重的秘密彻底摁回黑暗里。
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又闪，停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最终跳出来的消息却转了话题。?2·8~看!书`网_ ~最,新′章￠节`更`新,快_
【w】：行吧，卷子怪兽，听着就挺物理的。
【w】：其实我也梦见过类似的，我上次晚自习睡觉梦到椭圆去参加《变形记》，变成了双曲线。
【w】：哈哈哈很好笑吧。
【w】：说正事，周嘉阳那家伙刚发癫，说明天周六，城西新开了家巨无霸电玩城，叫什么‘银河风暴’，吵着要去当第一批征服者。
【w】：非拉我垫背，还让多叫几个人，去不去？溜冰、投篮、赛车、跳舞机，据说还有巨型抓娃娃机，能抓等身高的熊。
江见夏愣了一下，目光从“电玩城”三个字上扫过，又落回“跳舞机”。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未来”诊疗室里林医生温和的脸，和那句“你现在状态不错，甚至有些过分乐天”。
眼前的林予冬，此刻隔着屏幕传递过来的，正是这种属于“现在”的、带着点喧嚣热度的活力，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了沉闷的涟漪。
她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那点因为“梦境”而残留的阴郁，和少年突如其来的邀约碰撞着。去吗？和一群不算太熟、甚至包括这个刚刚还在气她的家伙？嘈杂的环境，陌生的游戏……
【西瓜汁】：……都有谁？
【西瓜汁】：我不太会玩那些。
她谨慎地回复，带着
文静女孩惯有的、对陌生热闹场合的轻微退缩。
【w】：还能有谁？周嘉阳那个活宝，许薇肯定跟着拍他黑历史，顾言……估计会被强行拖去气氛组。
【w】：程橙呢？叫她一起？人多热闹点。
【w】：不会玩怕什么？游戏厅诶，投币后就会了，再不济，我能教你的。
“教你”两个字让江见夏的心跳漏跳了一拍，脸颊似乎又有点升温。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西周，教室里人己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沙沙声。
她赶紧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西瓜汁】：谁要你教！
【西瓜汁】：……时间？地点？
消息发出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几乎等于答应了。
一丝懊恼和更多说不清的、混杂着隐秘期待的雀跃爬上心头。
【w】：啧，口是心非。
【w】：明天下午两点，银河风暴门口集合。别迟到啊破坏王，迟到罚请可乐。
【w】：下了，周嘉阳那货夺命连环call催我打球，明天见。
对话框顶端林予冬的头像瞬间灰了下去。
江见夏盯着屏幕上最后那句“明天见”，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激烈打字时留下的微麻触感。
放学后的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课桌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的粉笔灰在光束中清晰可见。
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里面是周末的作业和那场沉重未来带来的无形重量。
但此刻，那重量似乎被什么撬动了一角，泄露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这个周五傍晚应有的、轻飘飘的期待。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空荡荡的教室。
走廊里也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
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她的发梢，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拍球的砰砰声和男生们模糊的呼喊。
她拿出手机，点开程橙的头像。
【西瓜汁】：橙子，明天有事没？
【西瓜汁】：周嘉阳组局，去新开的‘银河风暴’电玩城，林予冬问你去不去。
消息几乎是秒回。
【欧润几】：去去去去去！必须去啊！！！
【欧润几】：银河风暴？我早听说了！据说跳舞机巨炫酷！等我！
【欧润几】：嘿嘿，夏夏，林某人主动问我的？[八卦探头.jpg]
江见夏看着屏幕上那个疯狂扭动的八卦表情包，无奈地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回复。
【西瓜汁】：……嗯。十点门口集合。
【西瓜汁】：别瞎想！走了，我要回家了。
按下发送键，她把手机塞回口袋，加快脚步走出教学楼。
夕阳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校园，蓝白色的身影三三两两融进金色的暮色里。
校门口的小吃摊飘来诱人的香气，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掠过耳边。
那些关于冰冷未来、关于死亡和疏离的碎片，暂时被周五放学的喧嚣、被口袋里那个约定好的“明天见”、被程橙咋咋呼呼的表情包，挤到了意识模糊的边缘。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傍晚微暖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真实的、属于此刻的轻松。
明天……会是吵闹的一天吧？
她想着周嘉阳的搞怪，想着许薇举起的手机镜头，想着顾言可能推眼镜的无奈表情，也想着……某个穿着蓝白校服、眼神清亮、或许会在游戏机旁带着点臭屁笑意说“看好了”的身影。
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书包似乎也没那么沉了。
她汇入放学的蓝白色人流，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那点隐秘的、对未来的惶惑不安，第一次被一种更切近的、属于现在的、带着电玩城喧嚣噪音和碳酸气泡味道的期待，悄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亮色。
手机在口袋里安安静静，仿佛刚才那场隔着屏幕的交锋和随之而来的邀约，只是这个寻常周五傍晚，一段带着心跳加速和脸颊微烫的、独属于青春的小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