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流水般的聘礼
姨娘妾室这等身份,在高门大户里并不会于人前轻易露面。
若是哪一日那女子嫁过人的事在外头宣扬出去,也只是一个妾室身份而已,不会翻起多大风浪。
可自己这个儿子如今在做什么?
他想娶一个和离妇做这霍家的当家主母!除非他死了!
霍诀也压着磅礴怒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同您说了,今日来也只是来通知您。”
此事,根本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他负手而立,墨黑的眸子越加幽邃,冷声道:“儿子今日来也是给父亲一个抉择。”
“辞呈我都帮父亲写好了,父亲年事已高,如今的都城又波谲云诡,父亲不如辞了官职带着您那几个妾室到别处颐养天年去,冀州青州那些地方都不错。”
“这偌大一个霍家,您还是早些交给儿子吧。”
老宣宁公心跳如雷,一腔怒血直直冲向头顶,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做儿子的不行孝道,还反过来要威胁老子,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霍诀眉宇轻蹙。
“父亲这话严重。”
“有些事情父亲若是并未做过,儿子又怎可能会得到罪证?父亲又怎可能会受了儿子的威胁?”
他撩了撩衣袍,从容道:“儿子还是那句话,这亲儿子是非娶不可,否则父亲就将儿子逐出霍家也是使得。”
“只是儿子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稚童,只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受父亲所摆布。”
霍诀眸光倏然锋锐。
年少的时候,老宣宁公让他如何他就如何,那是因为他知晓自己没有能力和资本同他对抗。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自己在外头经营了那么多年,又怎可能再做那任由他操控的泥偶?
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
老宣宁公怒极反笑,气得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好好好,仅仅为了一个女子……”
霍诀撩起薄薄眼皮,露出一个嘲讽到了极致的冷笑。
“父亲如果当真瞧不起女子,又为何要娶了母亲?”
“父亲娶了母亲后,在朝中也算蒸蒸日上,妾室也是抬了一个又一个,难不成以为儿子也要同您一样,要靠着妻族的势力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可笑!
霍诀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也不是个傻的,更是清楚知道自己这对爹娘之间根本没有多少感情。
既然他是走了联姻的路,也讨得了好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贬低女子?
老宣宁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也青筋直暴,口中不断地喊着逆子。
娶妻自是为了妻族势力,纳妾却可以全凭着自己的喜好,他这个儿子又能懂什么?
霍诀不欲再与他过多废话,摆了摆手道:“儿子给父亲一个月的时间,父亲要么就将儿子逐出霍家,要么就自请辞官去颐养天年,从此儿子做任何决定都是儿子自己的事。”
“父亲也好自为之吧,母亲那头儿子也定然会照顾好她的。”
说是如此说,可霍诀心中清楚老宣宁公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是要将他逐出霍家,母亲便是第一个不愿,也会同他对抗到底。
霍诀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老宣宁公的书房。
他走出到了院子外,拳头攥紧又松开,复又攥紧,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
他也不是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不满这个父亲已经太久太久。
久到他有时候都在想,父亲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自小便对他们几个都寄予厚望,但说话做事都让人喜欢不起来,背地里更是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日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只是他养的一只猫儿狗儿。
高兴了就夸奖两句,不高兴了便可随意呵斥。
再加上他纳了那么多妾室,便是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也还要分心去同那些妾室斗法,直到最后以雷霆手段震压,那些个女子才安分了不少。
他知道这个父亲会嫌弃母亲脾气不好,甚至背地里会和哪个妾室闲言碎语几句也不一定。
可母亲也不是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霍诀在许多年前就想,倘使他以后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子。
他绝不要做这样的夫君,也绝不要做这样的父亲。
霍诀眉目坚定,向着府外的方向大跨步而去。
……
翌日的风雪轩热闹至极。
数抬绑了大红绸布的箱笼堆在院子里,每一个上头都写了“聘”字。
这闪闪的朱红色将日头下的院子都映照的灿烂喜庆,也使得一众围观的仆婢都傻了眼。
他们没有看错吧?方才是那公府的宣宁公夫人来向他们娘子提了亲?
便是虞令仪自己,直到将宣宁公夫人送出了风雪轩的大门,也还是久久的没有回过神来。
采芙和从霜两张小脸兴奋不已。
“娘子娘子,您听到方才宣宁公夫人说的话了吗?”
“说是要在今年年末便挑个大好的吉日呢!”
两个丫鬟原先都以为这亲事怎么都要等到明年才能有个说法!
尤其是采芙,自经过前日夜里的事后,也会暗暗为自家娘子担心。
虽说床笫之事你情我愿,没有那么些个讲究,可若是娘子一不小心有了身孕该怎么办?
那到时吃亏的总是女子,而自家娘子过往吃过的亏已经不在少数了。
没想到她这才担忧了一日,那霍大人便使自家母亲来风雪轩上门提亲来了!
霍大人果真是个有担当的,这一剂定心丸下来也能让她们放了心,甚至心里都开始憧憬起了往后。
“娘子,这些聘礼都放到哪里去?”
虞令仪双颊泛红,自思绪里回神,轻启朱唇道:“你们先清点一下登记在册,而后便先放到库房里去吧。”
霍家给她的聘礼实在太多。
泥金大红帖子沉沉甸甸,其上珍宝玉器,布匹绸缎,金钗银饰,赤金头面,田产地契……
或织金溢彩,或宝光灼灼,几乎要溢出箱笼。
还有压箱底的几样大件的陈设器具,以及白花花的置在嵌了牡丹纹的匣子中的银票。
林林总总如流水一般!
还有那笼子里颈系红绸的一对鸿雁,也象征着忠贞不渝。
虞令仪几乎觉得像是在置身梦中一般。
真的是……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霍家也知晓她如今身份只有她自己,也就是说这些聘礼尽数都是归属于她一人的。
这叫她如何能够花得完?
等到金乌西坠,霍诀到了风雪轩的时候,就见到虞令仪正坐在妆奁前头对着一个册子怔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