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大一统的潜在阻碍

养心殿内,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砖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弘历临窗而坐,案头摊开的新政奏报铺满半张紫檀桌案。

朱批未干的折子上,\"满城解禁三日,商贾往来如织\"、\"满汉通婚首对新人已择吉时\"等捷报字迹鲜红夺目,与附呈的内城街景绘图相互映照——画中拆除的城门旧址处,各族百姓挑着货担、扶老携幼自由穿行,护城河岸边也多了贩卖时新果蔬的商贩。

一叠密报上赫然标注:\"自新政推行,国安局已拘捕三十七名聚众闹事者,其中五名带头者于菜市口斩首示众,余者囚于警察局监狱\",朱红的圈点将\"宗室子弟三人\"几字重重标记。

另有加急军报显示,第一集团军雷霆处置近千名闹事将士,当场斩首百人立威,其余涉事将士均被开除军籍,连同家眷一道,由移民服务局分别遣送至澜沧、红河、安东三省安置。

弘历指尖摩挲着奏报边缘,忽然喟然长叹,望着窗外掠过的白鸽,各民族融合之路漫漫,就像试图将万千溪流汇入江海,只能缓流浸润、徐徐图之。

案头新政虽初显成效,可北疆牧民仍着皮毛、江南百姓偏爱丝绸、西域商人常穿胡服,服饰之异背后,是千年风俗与族群界限,实为大一统的潜在阻碍。

想到此处,弘历搁下朱砂笔,取过空白宣纸。

狼毫在砚台中饱蘸浓墨,随着手腕轻转,一幅幅后世常见的服饰设计图跃然纸上。

改良旗袍线条流畅,高领盘扣简洁利落,军大衣双排扣笔挺,配以宽腰带与肩章,中山装四个贴袋工整对称,立领庄重,西装翻领考究,搭配同色西裤。

牛仔裤以厚实棉布制成,五袋设计实用耐穿,衬衫款式多样,既有立领中式款,也有翻领西式款,短袖长袖兼备。

而在另一沓宣纸上,弘历则仿照后世陆军、海军服装,精心绘制了新式军装。

陆军制服采用灰绿色呢料,立领缀以金属领章,肩章绣着代表军衔的星纹,马裤搭配作训鞋。

海军制服则以藏青色为主,白色立领衬衫外搭双排扣呢外套,大檐帽上绣着锚链纹样,长裤两侧镶有银色饰条。

这些设计摒弃传统纹样与族群元素,完全仿照后世流行样式与军事制式绘制。

\"来人。\"弘历掷笔,袖摆扫过案头未干的墨迹。

待内务府造办处催长姚宗仁(服装首席设计师)佝偻着腰疾步而入,弘历已将图纸叠好。

\"依样制出样品,民用服饰面料选取各地优质棉布、呢料与绸缎,军装务必选用耐磨耐潮的特制布料,一个月后呈朕御览。\"

姚宗仁指尖摩挲着宣纸边缘,瞳孔骤然收缩——图稿上的形制全然颠覆旧制,翻领、束腰、金属扣环的设计分明浸染着西洋舶来气息。

姚宗仁喉结轻滚,指尖重重叩在案几上,掷地有声:\"一个月内,必呈样衣。\"

姚宗仁脚步声渐远,弘历慵懒舒展筋骨,褪去明黄龙袍,换上藏青劲装。

李玉捧着汗巾小跑跟上,主仆二人沿着养心殿朱红回廊疾步而行。

绣金靴底踏过青砖,惊起檐下铜铃叮咚作响,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洇湿了交领衣襟。

七月的暑气将宫墙煨成蒸笼,弘历松着领口慢跑,藏青劲装被汗水浸出深色云纹。

经过文渊阁时,忽有清朗读书声穿透蒸腾的热浪。

弘历放缓脚步,鹿皮靴碾过青砖发出细碎声响。

文渊阁的朗朗读书声吸引了弘历的注意,便小跑过去。

每日卯时三刻(清晨五点),皇子永璋(1735年出生,生母江南汉女苏氏),弘毅(1736年出生,生母江南汉女陈怡),弘洋(1740年出生,生母英吉利公主路易莎),弘琪(1741年出生,生母蒙古八旗名珂里叶特氏)便在此学习。

作为宫廷教育最严苛的场所,文渊阁课业至申时(下午三点)方歇,全年仅除夕、元旦等五日得享休憩。

为让皇子们尽早接触新知识,弘历降旨宣召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教师入宫任教,将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等九大学科纳入文渊阁课程体系。

这套皇室专属的教学方案,特意比民间科举多设英语一科。

在弘历看来,大清与西洋往来日密,皇子们掌握外语,方能在未来的外事交涉中从容应对。

此外,还安排特勤局将士指导皇子们每日进行体能锻炼,以防重蹈历史上皇室成员体弱早逝的覆辙。

弘历驻足于文渊阁朱漆廊柱后,透过半卷湘妃竹帘,望见钱大昕正执檀木教鞭指点沙盘。

这位来自北大的史学新秀,玄色长衫下摆垂坠如墨,在蒸腾暑气中更显文人风骨。

“诸位殿下请看——夏商周三朝更迭,看似天命轮转,实则暗合土地兼并与人口迁徙之规律。”

混血的弘洋蓝眼睛映着沙盘上的青铜鼎纹,忽然举手发问:“钱老师,《史记》所述与殷墟甲骨刻辞多有出入,该以何者为信?”

钱大昕指尖轻抚展台上的龟甲拓片:“刻辞为当时实录,《史记》成于后世编纂。

殿下可留意甲骨文中‘田猎’‘征伐’频次,再对照《竹书纪年》的灾异记载——地力耗尽、部族纷争,才是改朝换代的根本。”

永璋转动狼毫笔杆,指着竹简上的朱砂批注:“若按此理,《尚书》载‘成汤放桀’,是否也与二里头遗址出土的青铜兵器数量激增有关?”

“正是!”钱大昕展开舆图,“商族兴起于漳水流域,其铸铜技术远超夏人。

兵器多寡,往往昭示实力消长。”

伏案疾书的弘毅忽将竹简推前,其上画满诸侯封地图腾。

“周人‘敬天保民’之变,是否因牧野之战时,商军倒戈致民心尽失?”

弘毅又举起刻有铭文的青铜器拓片,“此簋所记‘天命靡常’,恰是周人对殷商覆灭的反思。”

钱大昕颔首:“以物证史,方见真章。殷鉴不远,当思守成之难。”

弘琪忽拨动算盘,竹珠轻响间抬头。

“《考工记》言‘车有六等之数’,若战车轴距过窄,战时是否易倾覆?”

弘琪取过木尺丈量沙盘模型。

“依古法换算,此车舆宽六尺六寸,需配八匹辕马才合《司马法》规制。”

“明日便带殿下们去太仆寺验车!”钱大昕抚掌而笑,“治学之道,本当如此格物致知。”

弘历倚着廊柱听完这番对答,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羊脂玉佩,眼底浮起难得的笑意。

蝉鸣声里,弘历朝候在阶下的李玉抬手虚点。

\"着内务府再拨两车冰块来,将文渊阁的冰鉴都填满。\"末了又压低声音,\"记着,别惊扰了课业。\"

待李玉躬身领命而去,弘历最后望了眼阁内专注辩论的皇子们,转身时特意放缓脚步。

藏青劲装掠过廊下青铜鹤灯,带起的风拂过檐角铜铃,清越声响渐渐消散在宫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