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死人微活
刘忠民来不再细问,忙应了一声,旋风似的跑出去找医生了。
刘彩云翻出三个粗瓷碗时候,就见他们三人瘫坐在堂屋地上。
全都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脱力。
胡秋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的,是汗水把草木灰冲掉的痕迹。
脸颊处还有好几道被草叶划破的血痂。
廖荣生也瘫坐在一旁,草帽早就没了踪迹。
满是补丁的衫子前襟,全被汗水浸成深灰色。
短枪从腰间滑落到地上都不想去拿。
他喉结滚动着想咽口水,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赵瑞刚更像是被晒蔫的高粱秆,脸色煞白地靠着墙。
累得甚至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彩云忙在三个粗瓷碗里倒上温开水,又各放了满满一勺白糖。
搅合均匀了,赶紧依次端给他们。
甜腻腻的糖水下肚,几人总算缓过来一些。
刘彩云又把小桌子放在中间,摆上许多吃食,让他们赶紧垫垫。
三人只在遇到土匪前每人吃了两个鸡蛋,到后面各种险象环生,根本顾不上吃东西。
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见金灿灿的小米粥,脆脆的腌萝卜和喷香的杂粮饼上桌,几人顿时食指大动。
就着刘彩云拿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就艰难地抬起胳膊,吃了起来。
刘彩云知道现在不是问他们经历的时候。
先让他们填饱肚子,休息过来再说吧。
她又倒了半盆温水,坐到里屋炕边,给昏迷的女子擦洗身体。
刚解开那女人几乎不能蔽体的破布衣服时,刘彩云顿时呆愣住了。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浑身上下,遍布狰狞的伤痕。
后背的红痕交织如蛛网,血痕混合着泥污,已经成了一条条的棕色。
锁骨到腰间,是大片深深浅浅的淤青。
最触目惊心的,是小腹和大腿处蜂窝状的烫伤。
皮肉翻滚,凝结的血痂混合着蜡油,结成丑陋的硬块。
整个人,整个身体,大抵只剩脸上没有伤了。
刘彩云还从未见过这等场景。
她颤抖着拧干毛巾,轻轻擦拭那女子肩头的鞭痕。
那道伤口突然渗出一些暗红的血水,沾染在毛巾上。
刘彩云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轻轻擦拭着她身上的污渍。
温热的毛巾拂过伤痕时,女人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嗓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刘彩云顿时觉得心口生疼。
“谁这么狠心,把一个人生生折磨成这样……作孽啊……”
刘彩云忍不住鼻头发酸,哽咽着把毛巾浸回水里。
清水瞬间被染成浑浊的淡红色。
盆里的水换了三遍,依旧隐约漂着血丝。
刘彩云用一条干净的床单盖住女人的身体,拿干净的毛巾轻轻擦拭女人的脸。
女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是个年轻的清秀女子,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岁。
她眉头紧锁,眼睛紧紧闭着。
睫毛上有些亮晶晶,似乎是眼泪。
刘彩云又心疼又惋惜,手上的力道更轻了几分。
刚刚清理完,就听院子里传来二哥刘忠民的声音。
紧接着“哐哐”的脚步声就进了屋。
刘忠民急吼吼地拽着一个人进了里屋:“周叔你快给看看,这人是死是活!”
周叔趿拉着露脚趾头的布鞋,蓝布衫上的扣子都扣错了位,花白头发支棱得像团乱草。
分明是被刘忠民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他手里的药箱被拽得哐哐撞腿:“小兔崽子!这深更半夜的……”
话没说完,就被刘忠民推到炕前。
“周叔,快看看她!”刘彩云也忙道。
赵瑞刚三人吃完东西,体力恢复了稍许,也勉力支撑着进了里屋。
周叔抹了把脸,凑近时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他把三根手指搭在女子的手腕上,片刻,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呦呵!这丫头片子……”
“是死是活?!”刘忠民忙问。
周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解开女子手腕上的布条。
一边给手腕的伤口上药,一边吐出四个字:“死人微活!”
众人顿时一愣,不知道是啥意思。
胡秋菊累得不想说话,直翻白眼。
刘忠民的话倒是全中她的意思:“死就是死,活就是活,哪有什么死人微活的说法?”
周叔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就是人心里已经死了,身体还有那么一丁点活着。”
“这就好比那油灯快要灭时候的火星子,风一吹就没了!”
“她这是自己不想活了。就算换药把她疼醒,可醒了又会接着闭眼等死!她脑子里没有一点儿求生的意思。”
他气哼哼地扯出绷带,给女子包扎:“看她手腕的伤没?这是割腕自杀呀。估计下手时候没劲儿,割得不深,血流得没那么快。”
“要是稍微割深点儿,现在就连微活都没有了!”
刘彩云忍不住有些哽咽:“到底什么人,把好好一个姑娘逼到这种份儿上?”
赵瑞刚也不想他们冒险救回来的人就这样没了,嗓音沙哑地问道:“周叔,有没有什么法子?”
周叔闻声,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华佗在世啊……”
赵瑞刚用不大,却足以让他听到的声音嘟囔道:“难道不是吗?”
周叔嘿嘿一乐:“小子!这招对我不管用!收起你的心思来吧!”
刘彩云忙道:“周叔,她还有些别的伤!”
说着就示意其他人先去堂屋,只留下周叔在里屋。
待所有人出去后,刘彩云才轻轻揭开床单一角,露出女知青后背和肩膀的伤痕。
赵瑞刚,胡秋菊,廖荣生和刘忠民四人坐在堂屋,
都盯着跳跃的蜡烛火苗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叔和刘彩云才从里屋出来。
“周叔,怎么样?”赵瑞刚先开口问道。
周叔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压下心头的疑惑,叹了口气道:
“那女娃子,身上伤痕累累。我算是知道她为何没有一点求生意志了。”
胡秋菊不由地攥紧了拳头:“都有什么伤?”
周叔面色沉重:“她后背全是暗红鞭痕,是用沾了盐水的生牛皮鞭子抽的。最早的鞭痕大概就三四个月前,最晚的就是这几天了。”
“后腰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中间青紫色,边上红肿。是被钝器反复重击留下的。”
他每说一条,众人就倒吸一口凉气,胡秋菊手指的关节就更白一分。
周叔看着他们的反应,叹了口气:“这些还都不是最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