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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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见晏殊如此郑重其事,心中更是熨帖。

在他看来,晏同叔此人,向来持重端雅,不轻易流露真情,此刻能对两个稚龄皇女说出这般祝愿,已是极为难得的认可。

对他女儿的认可,在现在的赵祯看来,可比其他的事情还让他高兴。

于是含笑温声道:“同叔有心了,朕代孩子们谢过。”

殷灵毓与赵徽柔亦再次敛衽回礼,齐声道:“谢晏相公吉言。”

晏殊连忙侧身避让。

赵祯摸摸两个女儿的小脑袋,笑道:“柔儿,毓儿,晏相公学识渊博,尤精典章礼乐,日后你二人若在学问上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可向晏相公请教。”

晏殊连称不敢,心中却已了然。

官家这是明确要将这位不凡的小殿下,还有自己的长女,一并正式引荐到他们这些核心重臣面前了。

官家子嗣艰难,如今看来,身体恐也因朱砂之毒受损,未来能否有皇子,实属未知。

即便有,皇子年幼,主少国疑,亦非幸事。

而灵毓殿下所展现的心智,气度与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已远超寻常稚子,甚至许多成年宗室。

官家这恐怕是在为一种极其特殊的可能性做准备了。

若将来果真无嗣,或嗣子不堪大任,两位拥有能力与威望,得重臣认可与教导的公主,或许能成为稳定朝局,辅佐幼帝,乃至……

晏殊沉沉叹口气。

他能看出殷灵毓的不凡,其他人就看不出来吗?

此女若为男儿身,恐怕早被立为太子了吧,官家也无需烦忧了。

偏偏不是。

官家恐怕也很清楚,所以急切的想要铺路。

可过早的将一位公主推向权力核心,哪怕只是边缘,也必然会引来无数目光的审视,嫉妒乃至攻击,面临数不胜数的明枪暗箭。

不过……

年幼,是她,还有福康帝姬,最大,最好的挡箭牌。

官家是否也是如此想的呢?

晏殊不得而知。

但如果殷灵毓确实拥有安定社稷的才能,而宗室子又不堪大任,那么支持她,未必不是一种对江山社稷负责的选择。

只是,恐怕很艰难了。

所以他才叹气。

又闲谈了几句学问上的趣事,晏殊见官家面有倦色,且自己风尘仆仆,亦需回府整顿,便适时起身告退。

“官家政事劳顿,臣亦刚返京,不敢过多叨扰,臣暂且告退,待明日再入宫……再至府上详细禀报地方事务。”

赵祯点头允准:“卿一路辛苦,且回府好生歇息,明日朕再与卿细谈。”

“臣告退。”

晏殊再拜一礼,又向两位小殿下微微躬身,方才稳步退出了偏厅。

是的,正如晏殊所能想到的那样,其他臣子,大多也注意到了殷灵毓的不凡。

聪慧,孝顺,仁德,爱民,不管从何处看,哪怕真的去以储君位置衡量,都是极为卓越,甚至超出的。

官家有意让女儿接触政务,接受他们的教导,他们乐于顺势而为,亲手培养一位明理且与自己有师生之谊的皇室核心成员,于国于己皆有利。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真的接受公主作为继承人的可能,他们只是不忍,亦不便,在此时,便以“干政”等罪名,去苛责一个刚立下大功的病弱幼童,对其口诛笔伐。

那就只能一忍再忍,一拖再拖。

然后便有一些人,在与殷灵毓的接触,教导中,开始下意识地将对储君的部分期许与考察,投射到了殷灵毓身上。

赵徽柔见妹妹经常主动出击,去找大人们请教问题,礼仪应对也得体,渐渐也不拘束于那些“端庄娴静”的教导,学着殷灵毓,或者跟着她,一起出动出击。

只是来汇报政务,但每次都可能被两位小殿下随机抽取的臣子们,自然也怕应对不上,失了面子,一个个莫名其妙又开始卷了起来。

“韩相公,司马相公他们还能靠学问,我等若再不努力,连在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了!”

“宗室子众多,押宝不易,反倒是这位小殿下,眼下虽只是公主,可若能得她青眼,将来何愁不富贵?”

这是投机钻营的。

“两位殿下,真良材美质也!”

“教导殿下,于国于私,皆非坏事,若他日……她亦是我等看着长大的。”

“无论殿下将来是辅政还是……多学些经史典籍,治国之道,总无坏处。”

“……哎,此女若为皇子,当可定鼎乾坤。”

这是看得清,却也务实而默许的。

倒也有捶胸顿足的。

“若殿下是个跋扈的,老夫拼着这项上乌纱也要谏言!可偏偏……唉,这叫老夫如何开口?”

没办法啊!就算人家再怎么神异,那也是小孩儿啊!

你对着三岁小孩骂她不应该干政?

这不管是传出去还是往史书里记也都不好听吧!

而且人家现在也的确没干政啊?发明的还是利国利民的东西,本身也是个很好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请教臣子的时候规规矩矩行礼,还给茶给点心的照顾周全,他们也没法儿讨厌她。

简直是毫无弱点可言。

于是就算是不看好这件事的,也只能私下自嘲两句。

“我等如今,算不算是‘公主党’?这名头听着……着实有些前无古人。”

“还是看看书吧,能被小殿下问住,更前无古人吧?”

“就是,现在殿下这般‘病弱’,都能问住好些人,她若健健康康,精力充沛,我等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先被她问得散架喽!”

“教导皇子是帝师,教导公主……我等这该算什么?‘公主傅’?”

“哎哎哎?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

也许有人欣赏,有人想要利用,有人仍在观望,在担忧,在期待,但也有更多人在不知所措。

他们在固有的礼法框架与崭新的现实可能性之间小心翼翼的试图寻找着平衡。

殷灵毓在埋头梳理知识的间隙抬头,浅笑。

无所谓,我会加码。

你们心中的天平,真的能一直不偏不倚,永远不动摇哪怕一丝丝的,对明君的期许与幻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