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西门庆获官 薛大少回府
这冬日天短,太阳出来的早,归去的也早。
与时迁和焦挺二人在药堂内吃了几杯酒,叮嘱了时迁看顾焦挺,又安排了小厮多放炭盆省的两人着凉后,那西门庆自踏着碎琼乱玉回了府。
不多时,西门庆转进宅内,一脚踏进宅门,便见吴月娘与李瓶儿二人正倚着门框翘首以盼。
吴月娘一身月白绫罗裙裾微漾,李瓶儿腕间金镶玉镯随动作轻响,二人面上俱是关切之色。
“官人可算回来了。”
见西门庆回来,吴月娘脸上露出欣喜,赶紧款步迎上,素手轻扶西门庆臂膀,目光落在他肩头落雪上,伸出纤纤玉指,赶紧拂去落雪,嘴里心疼道:
“快些去暖阁换身衣裳,仔细着了寒。”
那李瓶儿也走了过来,连忙给西门庆暖手,西门庆任由二人服侍着宽去外氅,心中长叹。
如此好妻妾,也不知自己死后,便宜了何人。
回到堂内,唤过孙雪娥点上一盆好炭,那西门庆正欲向火,指尖触到袖中皱巴巴的义诊药方,心中微叹。
想起日间在阳谷县施药时,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捧着粗瓷碗喝药时的感激目光,竟有几分怔忪。
“今日义诊如何?”
一旁有吴月娘将暖炉塞进他手中,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追问。
西门庆回过神来,指腹摩挲着暖炉上的缠枝纹,沉声道:
“原不知阳谷县竟有这许多苦人。
这大冷天气,好些人衣不蔽体,连抓副药的铜钱都没有。
更有几户原是逃户,闻得义诊,竟从深山里摸出来看病。”
李瓶儿闻言轻蹙蛾眉,指尖绞着帕子不解道:
“官人何必赔本赚吆喝?这看病不要钱,咱家的银子可不是流水般淌了?”
西门庆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李瓶儿泛红的耳垂,打了个哈哈: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积善积德,自有福报。”
话虽如此,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思——那日在仙界得仙长点化,言及“福田广种”,他便决心以义诊结善缘,兼探民间疾苦,为日后行事铺路。
这施药之事,眼下看来,还停不得。
吴月娘却没留意他眼底深意,只关切问道:
“账上银子可还够?若短了,我房里还有些体己……”
“够!”
西门庆忙打断她,正要细说此次得恩师曾孝序所赠的师礼,忽听门外玳安高声通禀:
“老爷,外面有人递了帖子求见!”
说着,那玳安一身青蓝色短打,一头碎雪扑簌簌的落在地上,一路紧走进来,递上一张锦帕包着的名帖。
那西门庆皱了皱眉,结果名帖打开,但见上面赫然是卢志和三个字!
吴月娘见到三字,也脸色微变,指尖攥紧了西门庆的衣袖,言语之间多有颤抖道:
“可是那童枢密的义子干儿?”
那西门庆翻开拜帖,言道:
“夫人莫惊,便是那螟蛉子。”
那吴月娘本就惧怕衙门众人,那卢志和的义父更是沾着天的大官儿,她心里害怕道:
“官人,他此番前来……莫不是有甚危险?”
西门庆反手按住她手背,面上浮起沉稳笑意,轻拍安抚道:
“夫人莫慌。我今已拜入曾孝序门下,有师门庇佑,量他不敢放肆。”
嘴上话虽笃定,可心底却暗暗警惕道:
这卢志和来得蹊跷,须得小心应对。
便吩咐了孙雪娥与他换上那身曾孝序赠与的澜衫文帽,来到前厅。
至前厅内,见卢志和一身簇新官服,腰间玉带钩折射着冷光。
一张面白无须的圆脸上见西门庆进来,露出些笑容来。
忙起身长揖,面上堆起谄媚笑意:
“恭喜四泉兄!某特来贺喜!”
西门庆不动声色还礼,目光落在卢志和手中鎏金匣上:
“卢兄何喜之有?”
卢志和哈哈一笑,掀开匣盖,露出一方紫铜印信,上刻“扬州商税监”五字:
“今有贵人举荐,四泉兄已被点为扬州商税监!某特奉童枢密之命,送印信来。”
西门庆瞳孔微缩,指尖抚过印信边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商税监一职油水丰厚,童贯此举看似提携,实则必有所图。他抬眼望向卢志和,见其目光闪烁,更知其中定有玄机。
“劳烦卢兄跑这一趟。”西门庆不动声色将印信收入袖中,“改日定当设宴致谢。”
卢志和摆了摆手,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谢就不必了。童枢密只盼四泉兄到任后,多多关照扬州盐铁生意……”
西门庆心下了然,面上却作惊喜状:“那是自然。某定不负童枢密厚望。”
卢志和此次前来也未曾有久留之心,他只盼着满满炮制西门庆,将消息告知后,便转身离去。
待卢志和离去,西门庆倚着廊柱望向天际弯月,袖中印信沉得似有千斤。
那吴月娘等了多时,见西门庆补回来,便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将狐裘披在他肩头:“官人可是忧心?”
狐裘加身,温暖异常,那西门庆转头,见妻子脸上露出关心之色。
他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鬓边珍珠坠子上,映得眼底柔光粼粼。忽想起仙界所见“福田广种”之景,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夫人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声中,西门庆闭目轻嗅吴月娘发间沉水香。
他知晓,这扬州商税监之位,既是机遇,亦是龙潭虎穴。
但想起仙长赠言“化作青莲渡业身”,便觉胸中豪情激荡——纵前路荆棘密布,他西门庆也要踏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明日便差人去备些米粮,熬些热汤给前来看诊之人暖暖身子。”西门庆轻声吩咐,“再请几个郎中,常驻义诊棚。”
吴月娘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有星火明灭,似是看透了她心底疑虑,柔声道:
“官人做的都是善事,上天定会庇佑。”
他低头轻笑,指腹轻轻摩挲她泛红的耳尖:“有夫人这话,便是刀山火海,某也敢闯上一闯。”
廊下烛火明明灭灭,将二人身影映在糊着云母纸的窗上,恰似一幅水墨淡彩。
远处更夫敲过三更,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飞向墨色夜空。这一夜风露寒凉,却抵不过暖阁内炭火熊熊,照得满室皆春。
而此处情意绵绵,另一处确实泪水涟涟。
“我的儿啊!你怎就成了这幅样子!”
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薛蟠,薛姨妈捂着脸。
“妈妈,不急,儿子这不是没事吗!”
那薛蟠却哈哈大笑着。
眉宇间,似乎多了些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