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糖画
灯会如昼，万千花灯在夜风中轻晃，将整条长街染成流动的星河。
也只有每年这个时候，午夜时分，仍能见着热闹的街道。
笑语传遍大街小巷，房前门后，无一例外。
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远处戏台的锣鼓声，全都搅在这片光影里。
可谁都知道，待天明，这些热闹便会如露水般消散，只余下满地彩纸，和几分未散尽的硝烟味。
这也是顾归往日最接受不了的地方。
顾归静立灯海，耳边尽是欢声笑语，绸带遮掩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
结果又迅速被身侧少女的雀跃打断。
云悠悠牵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眸中映着不远处糖画铺子。“嗯？糖画？”
“顾归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未等他回应，便拽着他往人潮里钻，顾归踉跄半步，终是任由她牵着。
只余一声似叹似笑的尾音散在夜风里：“……，哎~”
两人驻足于糖画摊前。
少女微微倾身，杏眸圆睁，望着琥珀色的糖浆在案板上蜿蜒流转，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
糖香裹着桂花蜜的甜腻萦绕在鼻尖。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直到摊主将新做好的锦鲤糖画递给前一位顾客，才恍然回神。
“二位……”摊主抬头时，斑白鬓角还沾着几点糖霜，见着两人时明显怔了怔，继而笑出满脸褶子。
“小老儿这糖画，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能画。”
说着将手中铜勺故意晃了晃，糖丝在灯火里拉出金线：“两位要尝尝么~”
云悠悠却盯着案板边未凝固的糖浆出神，突然指着那处：“我能……”
她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圈，眸子亮晶晶的。“自已试试吗？”
摊主会意，笑眯眯地从身后又取出个铜勺递给她：“哈哈，试试也无妨~”
云悠悠接过脆生生道了谢，牵着顾归往边上挪了两步。
还特意回首看了看没有挡着摊位，才提着裙摆蹲下身。
摊主空闲之余在一旁指点着教她握勺的姿势，琥珀色的糖浆在铜勺里晃出细碎的光。
顾归被她扯得俯身，绸带下的眉梢挑了挑。
“怎的又突然来这兴致了？不该买一串毫不含糊地吃嘛~？”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转头冲他皱着鼻子，舌尖在唇间若隐若现地“略”了一声。
她手上使劲，硬是把人拽得蹲下身来，衣摆扫过满地彩纸：“杵着作什么！”
顾归虽未应声，倒也顺从地跟着她蹲在摊前。
夜风裹着桂花香掠过，两人的影子在灯下交叠。
云悠悠偷瞄着他被灯火勾勒的侧颜，铜勺在指尖飞舞，糖画也在案板上渐渐成型。
然而到最后，案板上的糖画却让她笑意凝固——
歪斜的线条糊作一团，人不像人，狗不像狗。
云悠悠：(°ー°〃)
“这，这是……”她耳尖泛红，突然以袖拂面，手速极快地将那不成型的糖画用木签挑起。
张着樱唇咬下，有些烫嘴，但还能接受了。
摊主给别人作画的手顿了顿，皱纹里漾开笑纹。
云悠悠意犹未尽地舔去唇角的糖渍，重新执起铜勺时，眸光仍旧落在顾归脸上。
“还想再试一次吗，呵呵……”摊主捋了捋胡须，正欲感叹什么。
就见着她手中铜勺灵巧地打了个转，琥珀色的糖浆在案板上游走出圆润的弧线，最后竟凝成个——
凝成个……乌龟？？
摊主：？？？
“噗呲~”少女笑得眉眼微弯，发间红绸晃动不止。“没戳没戳~这回像了~”
待糖画凝成透亮的琥珀色，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木签挑起。
“喏~给你的，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
紧接着，她将木签往顾归眼前一递，糖龟几乎要蹭到他鼻尖。
“这可是独一份儿的~~”
顾归悠悠接过，指尖触及糖壳时便觉出几分刻意雕琢的棱角。
其实听着这丫头的语气他便知道没什么好事。
又探手摸了摸，果不其然……
说到乌龟——顾归倒是想起来前两天她从池子里钓上来的那两只。
云悠悠还特意在原地里用石头圈了个小水池给养起来了。
只是今天出门匆忙，好像……忘了投喂？
顾归眼角微微一跳，“望着”手中糖龟，一时无言，索性低头咬下一口。
“啊？你，你就这么吃了？”
云悠悠瞪圆了眼，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活像只炸毛的猫儿。
顾归：“？？？”
云悠悠没应声，只是将脸微微偏开，发梢在风中轻晃，像是赌气。
顾归不禁失笑——糖画不就是用来吃的吗？难不成还当成宝贝供着？
他摇摇头，从钱袋里摸出些铜钱放在案板上。
还没等他开口，云悠悠便一把将他拉起身，抿着唇不说话，扯着他接着往北边走。
身影很快隐入熙攘的人流中。
两人前脚刚走，楚悦和楚山后脚便晃到了糖画摊前。
楚悦踮着脚尖，目光追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拧得能夹死只蚊子。
“磨磨唧唧的，能不能成啊？要我说，悠悠姐就该直接把人按墙上——”
话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忽地转头，冲着摊主甜甜一笑：“店家，给我来个猫儿的，翘尾巴那种。”
摊主忙不迭应下，手中铜勺转得飞起。
楚山抱臂站在一旁，满脸无奈：“你跟着他们做什么？自已玩儿去不好吗？”
楚悦叼着刚做好的糖猫，含混不清道：“悠悠姐都跟我交底了，我不得盯着点儿？”
“万一那木头又不开窍，我也好上去推一把~”
说着，她咔嚓咬掉半个猫耳朵，糖渣子簌簌往下掉。
见楚山没个反应，楚悦轻“啧”一声，满头黑线：“罢了罢了，反正老哥你也不懂。”
“就你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领个媳妇儿回家。”
楚山：？？？，不是，你……
楚悦三两口啃完糖画，竹签一甩，提着裙摆就往前冲：“快走快走！等会儿要放河灯了——”
跑出几步忽地急刹，扭头冲楚山眨了眨眼：“老哥记得付钱哦！”
话音未落，人已像只花蝴蝶似的扎进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