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归帆未卸宫廷风
运河的晨雾还未散尽,船头已溅起细碎的水花。苏锦璃将假诏仔细收进机关盒,楚君逸端来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她瞥见他袖口沾着的船板木屑,突然伸手按住他欲系缆绳的手:"昨夜又去检查船底了?暗门的机关刚修好,你指尖的伤口碰水会发炎的。"
船舷边的青铜镜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了两人交叠的身影。楚君逸站在镜前,他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机关盒的锁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昱派人送来密信,”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说太皇太后的侄子镇国公,昨夜假传圣旨,调动了京畿大营的三千骑兵。”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营中的副将是护麟卫的旧部,已经在帐中发现了伪造的调兵符。更重要的是,这调兵符边缘的火漆印和苏州假铜钱的锯齿纹竟然出自同一批模子。”
楚君逸的话让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突然,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忙用手帕捂住嘴,但还是有几滴鲜红的血珠从手帕的缝隙中渗出,滴落在船板上。
那血珠在船板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巧合的是,这片红色恰好与暗门的机关纹路重合在一起,仿佛是一种预示,又或是一种暗示。
"是户部侍郎在背后传递消息。"苏锦璃将药瓶往他面前推了推,"暗卫在侍郎府的地窖里找到个密道,直通镇国公府的书房,地道墙壁的砖缝里嵌着半枚玉佩,刻着的凤凰纹比太皇太后的少了三根尾羽——是镇国公府特制的私印。"她突然拽过他的手腕,银针精准刺入他阳池穴:"你的脉息还有些虚,京郊的芦苇荡里肯定有埋伏,不许你亲自动手。"
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楚君逸闷哼着打翻药碗。瓷片在船板上拼出残缺的凤凰形,苏锦璃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镇国公府的凤凰纹,尾羽数量代表身份等级,太皇太后九根,镇国公六根,其余族人三根。"她捡起最大的一块瓷片,边缘的弧度竟与假铜钱的锯齿完全吻合。
舱外传来水鸟惊飞的声响,陈昱的亲卫划着小艇靠近,手里捧着个浸透油布的卷宗:"在镇国公府的密道里找到的,记载着他们用假铜钱兑换官银的账目,第七页的朱砂批注是太皇太后的笔迹。"苏锦璃展开卷宗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账目里"苏州织造局"的字样旁,画着个极小的芦苇图案,与京郊地图上的埋伏点标记一致。
"他们想在芦苇荡截杀我们。"楚君逸捻起卷宗边缘的油渍,"这是京畿大营特有的火油,遇水不熄,看来是想连人带船一起烧毁。"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落在卷宗上,竟显露出被墨汁掩盖的"慈宁宫"三个字——是用牵机毒的汁液写的,遇血即显。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未时"二字。她将卷宗折成油纸伞形状:"沈砚说,京畿大营的正将是他的心腹,已在芦苇荡外设下反包围,就等我们引蛇出洞。"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红,"你昨夜改装的机关箭,箭头淬的麻药够不够?我总觉得镇国公会亲自来。"
未时的日头正烈,芦苇荡的水面泛着银光。苏锦璃站在船头,看着楚君逸将机关鸟放飞——鸟腹里藏着的硫磺粉在阳光下划出弧线,标记出埋伏的船只位置。突然,芦苇丛中传来弓弦轻响,楚君逸挥剑挡开射来的弩箭,玄铁剑与箭簇相撞的火花里,他突然认出箭尾的六根凤凰羽:"镇国公果然来了!"
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苏锦璃甩出机关链缠住旁边的芦苇根,借力稳住身形。镇国公的旗舰撞过来的瞬间,她突然将油布包掷向对方船头——里面的火石与火油相撞,燃起的火焰在风里卷成火龙,映出船舱里惊惶的面孔,其中一人的腰间挂着户部侍郎的珊瑚带。
"楚君逸,你父亲当年就是这样被我逼死的!"镇国公站在船头狂笑,手里高举着半枚玉印,"这是先帝的'受命于天'印,有了它和假诏,天下就是我的了!"苏锦璃突然将机关盒掷向空中,盒内弹出的铜镜反射阳光,照得对方睁不开眼:"那玉印是假的,真印的龙纹第三爪有缺,你这枚是完好的!"
楚君逸的剑突然指向镇国公的咽喉,玄铁剑划破对方衣襟的瞬间,露出胸口的刺青——是当年三皇子亲兵的北斗七星,只是第七颗星被改成了凤凰形。"你不仅和太皇太后私通,还认贼作父。"楚君逸的剑尖抵住他颈动脉,"三皇子的生父根本不是你,而是皇后的表兄,你不过是太皇太后手里的棋子。"
芦苇丛中突然传来厮杀声,沈砚的亲卫从两侧包抄过来。镇国公的船队阵脚大乱,户部侍郎刚要跳船逃生,就被苏锦璃的机关网罩住:"你以为太皇太后真的信你?"她踢开他掉落的密信,"这上面写着,事成之后就杀你灭口,用你的人头平息民愤。"
混战在暮色中落幕。楚君逸拽着苏锦璃跳上沈砚的旗舰,她袖中滑落的假诏被风吹到沈砚面前,上面的伪造笔迹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远处传来鸣金声,陈昱的声音穿透暮色:"慈宁宫已被控制,太皇太后在偏殿自缢了,死前烧毁了所有密信!"
回到京城时,夜雾已漫过护城河。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莲子羹盛进白瓷碗,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沈砚说明日早朝,就会当众揭穿太皇太后的阴谋,还你祖父清白。"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我让人把江南的紫藤花种子带来了,明年这个时候,院子里就能开花。"
瓷勺搅动莲子羹的涟漪里,苏锦璃突然转身:"我新做了个机关锁,要两个人的指纹才能打开。"她拉起他的手按在机关盒上,"里面放着我们去江南的船票,等宫里的事了了,我们就去看日出。"楚君逸的指纹落下的瞬间,盒内弹出个小巧的同心结,是用两人的发丝和机关零件编成的。
子时的紫禁城还亮着灯火,沈砚正对着假诏和镇国公的供词垂泪。楚君逸和苏锦璃走进养心殿时,看见他指尖在"永乐二十二年"的字样上轻颤:"原来母亲当年是被他们联手害死的。"案上的烛火突然摇曳,映出供词上的新血痕——是沈砚咬破指尖按的印,与楚君逸咳在卷宗上的血色,同是滚烫的赤诚。
太皇太后的丧仪办得潦草,镇国公的旧部在狱中接连暴毙。苏锦璃站在刑部大牢的阴影里,看着楚君逸将机关鼠放进牢房——鼠背上的药粉能让假死的犯人显形。突然,最角落的牢房传来轻响,个披头散发的人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着什么,血痕组成的凤凰纹,只有三根尾羽。
"是户部侍郎。"苏锦璃用气声说,"他在刻镇国公府的暗号,想让人劫狱。"她突然将机关镜掷向牢门,镜面反射的月光照在墙上,血痕突然显露出隐藏的字迹:"太皇太后有遗腹子,藏在京郊尼姑庵。"楚君逸握紧玄铁剑的瞬间,侍郎突然撞向墙壁,砖缝里掉出的玉佩,刻着九根尾羽的凤凰纹。
回到楚府时,晨雾已散。苏锦璃坐在药炉前煎药,看着楚君逸将新采的艾草晒干。他最近很少咳嗽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正用竹刀给她雕机关鸟的底座:"沈砚说,等找到太皇太后的遗腹子,这宫廷闹剧才算真正结束。"药香漫延的厨房里,他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但不管结束与否,我都会护着你。"
窗外的石榴树抽出新枝,苏锦璃看着药汁在碗里翻滚,突然想起在苏州枯井里找到的假诏。那些伪造的笔迹终究抵不过真凭实据,就像宫廷里的阴谋诡计,在阳光下总会无所遁形。楚君逸将莲子羹端到她面前,碗沿的温度恰好合适,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江南水乡里,依偎着看夕阳的剪影。
京郊的尼姑庵藏在深山中,庵堂的香炉里飘着与慈宁宫相同的异香。苏锦璃站在佛像后的暗格旁,看着楚君逸将凤凰玉佩贴近石壁——机关启动的轻响中,暗门缓缓开启,里面的少年正捧着本佛经,眉眼间有太皇太后的影子,颈间的银锁刻着"永乐二十五年",是镇国公府的样式。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带着怯懦,银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楚君逸的剑突然指向他身后的佛龛,那里藏着的密信正随着风动:"待时机成熟,杀沈砚,复凤凰位。"苏锦璃突然将机关镜照向密信,镜面反射的光线让字迹显形——是镇国公的笔迹,边缘还沾着苏州银矿的矿砂。
少年突然扑向佛龛,将密信塞进嘴里。楚君逸拽住他的瞬间,看见他袖口滑出的令牌,刻着完整的九根尾羽凤凰纹。"太皇太后早就安排好了。"苏锦璃展开从他怀中掉出的锦囊,里面是半枚铸钱模子,"这是另一半,她想让你用假铜钱扰乱朝纲,再趁机夺位。"
山门外传来马蹄声,沈砚带着暗卫赶来。少年看着他腰间的龙纹玉带,突然哭喊:"我才是正统!我母亲是太皇太后!"沈砚的剑突然出鞘,却在触及少年咽喉的瞬间停住——他看见对方颈间的银锁,与自己幼时戴的那个,刻着相同的工匠印记。
"你母亲当年也是受害者。"沈砚收起剑的动作顿了顿,"但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朕无情。"他将生母的血书掷向少年,"这上面有先帝的朱批,认我为子,而你,不过是镇国公和太皇太后私通的孽种。"
庵堂的钟声在山谷里回荡,少年的尖叫被风吹散。楚君逸拽着苏锦璃走出庵门,她袖中滑落的同心结,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远处的京城已升起炊烟,沈砚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他们的机关鸟正从树梢起飞,翅尖沾着的庵堂香火,像极了江南雨巷里,朦胧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