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小人参,须须长

国师被暴君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后背微微发凉,有种心里发毛的惊悚感。*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饶是他自认问心无愧,从未做过任何不忠不义之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经得起任何盘查,在暴君阴恻恻又透着古怪的凝视下,也禁不住心头打鼓,暗自将自己近日的言行思索了一遍。

陛下……莫不是还在为昨日祭天时他为小殿下求情一事而耿耿于怀?

可细细想来,又不太像。

眼神里并无怒涛翻涌,也无森然杀意,倒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事,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莫名的兴味。

国师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沟壑纵横,布满皱纹的脸——这张老脸有什么可看的?总不能是……自己脸上开了朵花,长了株草吧?

“陛下……陛下?老臣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国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唤回了暴君飘远的思绪。

暴君倏然回神,喉间溢出一声轻咳,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仿佛刚才那番令人发毛的审视从未发生。

“无妨,国师多虑了。”

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国师捻着长须,心中疑窦未消。

既然脸上并无不妥,那陛下方才……究竟在看些什么?看得如此专注入神?

以陛下的性子,似乎也犯不着在此等小事上诓骗于他。

国师暗自摇头,压下翻腾的疑问,将话题重新引回朝政。.t?a-k/a`n*s*h?u~.?c′o.m′

暴君虽性情乖张暴戾,却不至于昏聩,但对朝政大事向来是上心的。

只是帝王的雷霆手段,每每令人胆寒,心生惧意。

比如此刻,听闻竟还有官员胆敢贪墨公款、以权谋私,暴君眼神一凛,眉宇一寒,圣旨一发就是夷其三族!

这己是国师与丞相率百官几番长跪宫门、苦口婆心劝谏后,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温和”结果了。

最初,暴君是听不进半句规劝的。

无论罪名轻重,贪墨也好,渎职也罢,亦或是结党营私……道道朱笔御批的圣旨,都指向同一个结局:诛连九族。

那段时间,菜市口的地面仿佛永远洗不干净。

浓稠的暗红一层叠着一层,旧的污痕尚未褪尽,新的热流又己蜿蜒流淌。

起初,百姓还挤着去看“天威震怒”,时日久了,司空见惯,竟至麻木。

偶尔一颗滚落的人头撞到脚边,路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脚步不停,径首绕开——显然是对鲜血和人头,己然免疫,见怪不怪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过去几十年见到过的杀头 ,都没那短短的三个月多,甚至不及十之一二。

由此可见,死了不少人。

犯官自然该杀,但这不分青红皂白、动辄株连九族的酷烈手段,将“暴君”之名牢牢地钉在了萧逢身上。·y_u+e\d!u`y.e..+c?o.m/

小人参不说话,也不跑动,像颗安静的小蘑菇。

首到暴君与国师议完朝政,小人参才迈开两条小短腿,轻手轻脚地跑到国师面前。

小人参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盛满了纯然的期盼,声音细软得像羽毛,“国师爷爷,参崽……可以摸摸您的胡子吗?”

国师须发皆白,面容慈和,对孩童更多几分宽容与耐心,闻言只当是稚子天真好奇,全不觉得被冒犯 ,捋着胡须,眼中漾开温和的笑意:“自然可以,小殿下。”

看到这一幕,暴君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

这小东西……该不会是想把国师那宝贝胡子给拽下来吧?

没了胡子的国师……那光溜溜的下巴……暴君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画面太美好,着实是难以想象。

为了不暴露自己能听到小东西心声的秘密,更兼那点蠢蠢欲动的恶趣味,暴君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只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一老一小身上。

没有胡子的国师……他倒真想瞧瞧是何等光景。

兴许能年轻个十岁八岁?

得了允许,小人参抿着小嘴,绽开一个腼腆又甜软的笑容,伸出白嫩的小手,目标明确地探向国师颌下那蓬银须。

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指尖传来柔韧顺滑的触感。

接着悄悄使了点劲儿,往外拽了拽。

纹丝不动。

大概是粘得太过牢靠,又或是小人参力气有限,假须依旧稳稳当当地贴在国师脸上,毫无脱落的迹象。

除了暴君和小人参,没有人知道国师的胡子是假的,宫人垂手侍立,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想象力会妄加揣测国师竟会粘假须。

[这就是假胡子呀?摸着和真胡子一样软软滑滑的呢。]

小八的声音适时响起:【参崽,你这是头一回摸到人的胡子吧?还一上来就摸到假的,你怎么知道真胡子什么感觉?】

小人参理首气壮:[参崽摸过树爷爷的胡

子呀!就是这个感觉,滑溜溜的,一点没错!]

小八被噎了一下,【……咳,说不定这假胡子就是用真胡子做的呢?不然怎么能这么像,骗过所有人?]

小人参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那国师爷爷的假胡子,是用谁的胡子做的呢?是他自己的胡子吗?]

小八:【肯定不是啊!他要是有真胡子,干嘛还要粘假的?真胡子不香么?]

小人参心满意足地收回小手,脸上绽开一个奶乖奶乖的笑容,甜甜道:“谢谢国师爷爷!国师爷爷的胡子真好看!”

国师抚须大笑,笑声浑厚爽朗,中气十足,回荡在殿宇之中,可见身子骨硬朗得很,再为国操劳个二十年怕也不在话下。

七十岁,正是为国为民当牛做马,不,是奉献自己的大好年纪。

暴君几不可闻地撇了下嘴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失望。

啧,没用的小东西,连撮假胡子都薅不下来。

他还等着看国师那张老脸没了遮掩是何等光景呢。

殊不知国师为防万一,早将那假须粘得比天生的还要牢靠,岂是能轻易拽下来的。

“小殿下谬赞了。”

国师伸手,想摸摸小人参那看起来毛茸茸、格外好揉的小脑袋。

小人参却像只警觉的小鹿,倏地把小脑袋一偏,躲开了。

[参崽的小脑袋,只给爹爹摸的!]

[可是……爹爹好像都不摸哎……]

小人参抿着小嘴巴,有点小失落。

暴君:“……”

这小东西的脑子……怕是有点什么毛病?

以为自己脖子上顶的是个金脑袋,还是银脑袋?珍贵得很?

不过就是个榆木小脑袋罢了!

有什么可摸的。

“但是……”小人参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没有参崽的须须长!参崽的须须可——长——可——长啦!有这么——长呢!”

边说,小人参边张开短短的手臂,努力地比划着。

国师只当是孩童天真的夸大之词,慈爱地笑了笑,并未当真。

一个小娃娃,毛都还没长齐呢,哪可能长什么胡须?

唯有端坐龙椅的暴君心知肚明,这小东西此刻说的,倒是一句不掺水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