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憨娇

李祖娥胡思乱想,想起了高洋。不知这是父子的习性有所传承,还是男人都是如此,但即便是高洋,也没在娄老太婆面前做这等出格之事,让李祖娥羞愤难当。

她刚想斥责,内心又不由得将自己代入了进去,毕竟一年前,她仍在扮演着郁蓝的角色,而且已经扮演了十年;如今随着夫君逝去,她被迫升职,也接受了自己成为寡妇的事实,可身体却不这么觉得,三十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便忍不住偷偷听着,想“找一找皇儿的过分之处”,自己也好教训教训他。

不过她失望了,从城中回到宫中的路途足够漫长,让她听到了数不清的支吾声,年轻男女建立更直接的体系,言语毫无意义,内里的情感逻辑只有当事二人能够解读,李祖娥在外兜兜转转,仍插不进二人的精神余地,这让她心里焦急失落,更有一种皇儿被夺走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警铃大作。自己可不想做第二个娄太后!

实际上高殷和郁蓝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贴在一起,跟郁蓝学突厥语。虽然学习的姿势略有些奇葩,但他们可是帝后,可没人敢指责他们,只要他们自己不尴尬。

李祖娥在这种环境内强自忍耐着,等到了皇宫,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率先下了辂车,她可不想看见高殷和郁蓝在车内摸黑穿衣服的样子,即使看不清,但只是想象一下,李祖娥的大脑就会开始发麻。

皇宫迎回了它的主人,宣德殿灯彩四张,宴席已经准备完毕,数不清的娇娥举着红伞,发红的面庞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喜悦着,直将自己最诱人的笑容堆砌出来,努力向上供奉,不放弃任何一丝攀龙附凤成为妃嫔的机会。

在车内穿戴完毕,帝后缓缓下车,高殷与郁蓝分别牵着李祖娥的一只手,一起向着殿中行去。

一路上的美丽女子颇为养眼,让看惯了高峰和白雪的高殷大饱眼福,而且只要自己想,便无人可阻挡,这种选择的权力比得到的选项本身更有诱惑力。

高殷将目光抽了回来,放在母后身上,低声说:“许久不见母后,孩儿甚是想念。”

车上的小尴尬随着离开车厢而变得无影无踪,高殷终于说了一句正常的孩子应当说的话,意味着他调整好了心情,这让李祖娥颇为喜悦,只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苛刻了,上来就对皇儿指指点点,无怪皇儿要和自己置气——他毕竟已是皇帝。

李祖娥的目光也更加柔和:“绍德和宝德也在等你,听说你此次大胜,他们都为兄长开心呢。”

高殷露出适当的喜悦,与母后加速进宫,果然几个弟弟与亲妹,还有一些李氏的亲贵都在殿中。在高殷出差的这两个月,李祖娥颇有权力,便顺手提拔了一些自己的亲人,那个李祖勋也在,他已受拜为中书舍人,面对高殷,忙不迭地献着殷勤。

“至尊此战,有如魏武破乌桓,大胜白狼山,辽东格局在此一举克定,实乃千古佳话!”

他开口就是类似的奉承,显得过于谄媚,而在玩过抽象的高殷耳中听来甚至有反讽之感,洋子若还在,只怕要乱棍把他打出去。如果李氏外戚都是这种货色,那也难怪高洋看不上。

在李祖勋的身边,还有着一妇人和一少女,郁蓝顺着高殷的目光看去,凭本能盯住了少女,旋即看向高殷,见他露出事不关己的神色,立刻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李难胜,太后眼中的真皇后,自己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唔……”

李难胜一手持箸,另一手放在心口之上,似乎对面前的佳肴难以抉择,不知道吃哪个好,头随着迟疑渐渐向着右方偏去,脸也愈发红润。

高殷被郁蓝盯得发毛,心里忍不住想,才过了二年,李难胜便愈发清丽,体态也有不小的长进啊。

就高殷而言,他对李难胜没有额外的觊觎,但既然是自己的历史原配,那便不容他人染指,哪怕母后不说,他也终究是要纳娶的。而且就凭着以往的记忆和此刻的表现来看,李难胜对自己似乎早已倾心,那自己又何必辜负佳人呢?

他朝李祖娥微微点头,李祖娥露出个问号,举起团扇,微微靠近,很快在团扇没遮住的眉眼之间绽放出笑颜,高殷转入后殿,不久后再次出来,正常的参与宴会,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迎接的大臣们也各有封赏,他们在殿下长廊间受赐酒食,说是长廊,实际上也仍在殿中的一大片空旷地中,对于高殷的恩赐和战功,不断有朝臣出列歌功颂德,听得欢喜的便再多赐财货,以助气氛。

这其中最突出的,无过于十一叔高湜,在狗腿这方面,外姓第一是谁不好说,内姓第一肯定是高湜,谄媚和逢迎简直是他的出厂设置,知道皇后能够跟着去往辽东,是极为受宠的表现,因此率领一批靓丽的舞伎,连同自己都打扮成了突厥人的样子,令舞伎们边打边舞、放声和歌,自己引笛击胡鼓助兴、管弦声飞,高声赞颂至尊的威武。

郁蓝皱起眉头,颇为嫌弃,毕竟她自知突厥人的舞蹈虽然和此大差不差,但也不至于太过放荡,但朝中诸臣隐约露出鄙夷之色,令郁蓝心下大怒,一一记住这几人的容貌,接着高声叫好。

李祖娥虽没明着表现,身体却不自觉的离远了一些,这是厌恶的表现,在郁蓝的视角难以发现,但身旁的高殷却察觉了,忽然就出现了一阵只有他才领略到的修罗场。

是支持自己的妻子,还是支持母后?这种念头刚一出现,便被高殷摁灭。

是她们要来支持自己!如今自己已是皇帝,听得有趣便叫好,听得不悦即撤下,哪里需要看人脸色!

今日皇叔为他祝贺,高兴还来不及,哪能自己主动败兴,于是高殷问起身旁几个弟弟妹妹,觉得有趣不有趣,凡是觉得有趣的孩子,高殷便召唤他们,亲自下场与高湜一同舞乐,于是绍德绍义绍廉和宝德,几个孩子俱拉着高殷的衣角,和他在耀武的舞伎中来回穿梭,淋漓的香汗和娇俏的俊脸配上与中原迥异的突厥服饰,令这几个孩子目瞪口呆,这还是生平头一次看到的景象。

高殷便这样在会场中四散漫步,带着皇弟皇妹们,排成一条小长龙,路过李难胜附近时,忍不住驻足停看了一眼,李难胜恰好抬起头来,与高殷对视,像是触电一般,她的表情凝固,随后迅速低头,居然伸出手指捻豆子来吃。

“哎呀!何家小姐,无家教么!”李祖勋虽然奇葩,但好歹在子女面前会做功夫,伸出筷子轻拍李难胜的手,“如此食饭,是商人也?”

高殷走到近前去:“勿要太苛责表妹!彼尚不过双六,正是天真烂漫之时,一颦一喜皆自心定,诚是浑然天成耳!”

“至尊所言极是!”李祖勋立刻换了个话头,要开始嚼文嚼字,说些诗经上的浪漫逸事。

高殷也不想见这中年老登和自己谈恋爱话题,于是即兴念起自己记得的恋爱诗:“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

高殷看向李难胜,她双目紧追不放,等着高殷的下句诗词。

可高殷记得不太清了,因此笑起来:“等表妹到了十二岁,朕再念给表妹听吧!”

这算什么嘛!李难胜忍不住轻跺一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极为失态,赶忙捂住嘴角。

虽然高殷看不见她脸上难言的晦涩,却能发现她的皮肤由白转红,隐有雾气,便伸指点之:

“女子憨娇胜百篇情书,表妹还是如此更可爱耶!”

扑通一声,心尖颤动,李难胜双手捂脸,除了高殷,已容不进去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