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帝梦
死到临头,高丽突击骑兵们仍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正面与齐军交锋,与身后部分逃往辽河,欲渡河求生的高丽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也和军制有关,骑兵出自明临家,相当于家族部曲,是铁伐上任时的亲卫,绝对的自己人,若让主人战死,自己逃回国内,按照军规也应当徇死;其他高丽士兵则是从山城中调拨给铁伐的部队,属于国家,如今战败,自然是要逃回去,虽然也要受极大的惩罚,但的确没有义务陪主帅战死;倒是靺鞨这帮穷兄弟多数未逃,反倒愿意留下与齐军继续作战。
虽然齐军的数量肉眼可见的比高丽军少,但皆为精锐,高丽士气溃散近无,又加上不断有人渡水逃窜,整个战阵彻底崩溃,对整支齐军已然构不成威胁,齐骑甚至将宿铁刀转向,用刀背将靺鞨人一一击倒,怒斥他们:“跪下受降,饶汝等不死!”
靺鞨士兵却仍在挣扎,不少人看向明临铁伐,看着他向齐军发起冲锋,接连数次,陪伴他的突击骑兵不断跌落下马,人数越发稀少,而齐军甚至未损分毫。
不多时,冲锋终于停歇,明临铁伐气喘吁吁,他浑身是血,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都属于保护他的家兵,以及对面齐骑的手下留情。
几次对冲,齐骑堵在了通往辽河的方向,仅剩的三名骑兵之一忽然出言:“傉萨……吾等再冲一次,这次您直接越马渡河,快些游回去,吾等为您做掩护。”
铁伐摇摇头:“齐军的弓术厉害,即便吾遁入海中,亦能为其所射,而且死了这么多人,吾哪有颜面回朝向大王交代?!还不如死在这!”
“您不可以死在这!明临氏族还要依靠您,您还要把军情带回朝中,向大王禀报!”
家兵咬牙:“或者,吾等就在这,向齐军、投……”
“投降?不,吾决不投降!”铁伐大怒,举起兵刃,立刻就有一支羽箭袭来,打落他的环首刀。
更多的齐骑缓缓踱步上来,高声叫喊。
“他们在说什么?”
铁伐其实隐隐猜到了意思,家兵们放下武器,被推搡下马,押到武居常面前。
武居常手持宿铁刀,在马鞍上不断拍打,大国上将的睥睨倨傲尽显。
“这里谁会听汉话?谁会说高丽话?”
问了三声,从一旁的沙地里钻出来一个沙人,是先前为铁伐带路的汉人,此刻他小跑到跟前,笑容更谄媚了:“王师威武无敌,蕞尔小邦不识天威,竟敢螳臂当车,抗拒王师!”
他又转向铁伐,一改先前的卑躬屈膝样,怒斥起来:“尔主昏聩,妄自尊大,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逆民愚顽,冒犯天朝,落得这番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差不多得了。”武居常皱起眉头:“叫你来是让你替我传话,不是让你自己在那说个不停。”
“是、是!”那汉人连连道歉,武居常咳嗽一声:“告诉他:‘至尊垂问尔主:莫非仍为先帝遣使旧事耿耿于怀,以致积怨至今耶?然高句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令乃不臣,别为异域。故以郡官视汝主汝民,是极道理,封赐王号,乃看宾服。岂料竟敢藐视天威,妄生衅端!今至尊震怒,暂夺王号,以儆效尤。待尔主洗心革面,重献忠诚,再议复封之事。天恩浩荡,望尔等迷途知返,勿谓言之不预也!’”
汉人战战兢兢地将这段话翻译过去,铁伐不知作何表态,又听武居常说:“至于汝……至尊有言,不使汝死,然士兵甲器暂且扣留,纵汝归去,然不日朝贡,汝须将入朝,识天朝之广大,而后可放,使汝王知晓与天地为敌,乃自取死道哉!”
铁伐闻言,知道自己没性命之虞了,内心不争气的松了口气,又流下泪来。
“好了,滚吧!”
武居常说完,面向至尊所在的方位三跪九叩,而后将诏书塞在铁伐手中,带着大批俘虏与军资粮草往营丘郡的方向离去,独留铁伐等少数残兵败将。
“大王,全得辽境、与中原争雄的日子,还需等待啊!”
铁伐望天,长叹一声,心里却觉得这一日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
齐军不知道高丽的情况,诸多齐军齐聚昌黎城,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军事重镇,没有个五十万人,难说攻克这座城池。
在其中理事的却不是高殷或高长恭,而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虽然年轻,但无人敢轻视,因为她是与皇帝齐平,仅次于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第三贵妇,皇后阿史那郁蓝。
“还是这身舒服。”
郁蓝的心情颇为愉悦,她自小觉得自己不差于男儿,童年时期便常着男装,常被认为是美少年,得到诸多突厥女子的示爱,甚至得到了一个大族部落酋长之女的倾心,得知自己是女子后,她寻死觅活,闹得不成样子,才被父汗勒令穿回女装。
但这没能打消郁蓝要胜过天下男子的念头,反倒让她的皇帝梦更加炽热,当一个皇后,便是离皇帝最近的办法。
如今皇帝终于不在了,她也就暂代起皇帝的职责,这让她乐不可支。
“延宗啊延宗。”
她毕竟是皇后,因此隔着厚重的帘子,旁边有多名侍女守候并监视,高延宗只能听到皇后的声音。
郁蓝在帐内翻阅文书,忍不住笑起来:“汝兄破一部,至尊又亲破一部,独汝未能立下大功,将来如何赶超汝兄,做至尊的臂膀啊?”
高延宗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那是运气不好,若是臣遇上一部,也同样将其击溃、不……尽灭之!”
郁蓝哈哈大笑:“我也没怪你。只是此次出征,是要打出样子、给齐国上下看的,而今库莫奚折了两部,契丹也退了,高丽已派了武统领,也唯有这一方面可以期待。若是武统领报得好信,那你的机会也许就到了,没准能作为主帅,带兵与高丽人大战呢!”
高延宗摸不着头脑,他没搞懂至尊为什么把皇后调了过来:“至尊何处去耶?几日前臣等受召见过一次,而后就没了声息,臣今日还以为至尊仍在城中。”
“连日苦行军,至尊已疲惫至极,故特命我来军前,嗯~”
郁蓝眼珠咕碌碌地转,调笑着:“汝就是没听过汉高祖入彭城,置酒高会度日的故事,也该记得君王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高延宗圆胖的脸颊煞白,突厥人多少有点放肆了,让他有深切的不安全感,若是让她得到个话柄,自己没准会被扣上什么帽子,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自己现在似乎没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皇后。
“既如此,臣请求见至尊。”
“至尊不见~”
“那四兄……”
“兰陵王去了前线支援边军戍守,你若闲着,也可以带兵去边境打几个奚人契丹人玩儿。”
高延宗挑眉,至尊和兄长都不在了,他有预感,这两人是去做了大事,至少肯定不是皇后说的那么简单。
“臣等着至尊的召见便好。”
“哈哈哈,你就等着吧!”
郁蓝没打算现在揭秘,若高延宗聪明,自然能猜出来,她向高延宗透露些许消息,只是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得到他的帮助。
不过不是现在,要再等一段时间,等高殷和高长恭有了消息。
她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些许担忧,又有些自满,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终究是天子之命,自然有天子之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