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017

眼下没了束缚,时宁带着露珠四处瞧瞧,白马寺香火旺盛,平日里的来拜佛的便多,今日是观音菩萨生辰,也就更多了。时宁好不容易寻了个清闲的空地躲清静,呆在那死气沉沉的东宫里,她自己都要生病了。


两人刚爬上高处,却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


“姑娘,再等等吧,傅家公子说了会来的。”


“我今日心慌得很,万一爹娘寻不到我怎么办......”


“奴婢叫了紫月发信号,眼下老爷还没走呢,姑娘你且耐心等等吧,日后想见傅公子可就难了。”


墙角听得正热闹,忽地脚下一滑踩松了泥土,时宁瞬间狼狈地摔在地上。


“啊!”


“谁!谁在哪里!”


“还不快出来!”


时宁揉着摔疼的屁股,一手由露珠搀扶着起身,缓缓从枫树后走出,一脸歉意,“那个,我刚好路过,无意打扰无意打扰。露珠,走!快走!”说罢,她赶紧抓着露珠的手,想要尽快逃离现场,谁知自己的脚实在不争气,一瘸一瘸地走不快。


眼前的少女皱着眉头,身旁的侍女上前一步拦住她们,“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我家姑娘道歉!”


露珠听罢也不甘示弱,“你可知我家......”


“露珠!”时宁突然一声打断她的话,忍痛转过身,“姑娘实在抱歉,我们无意路过此处,若是扰了你们,我愿意道歉。”说罢,她郑重地躬了躬身。


眼前出宫,还是不要惹是生非。况且此女穿着虽简单,但布料却是上好的蜀锦,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那侍女瞪了时宁一眼,后退一步到自家姑娘身边,“哼,我家姑娘可是崔将军之女,是有功之臣,你个平民百姓见到还不行大礼!”


崔将军之女?


崔将军之女!


眼下当朝还有何人姓崔?这难不成就是嬷嬷口中太子的心上人镇国将军之女崔般容!


时宁顿了顿,目光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女,远山眉含情目,肌如白雪,春桃拂面,五官如精心雕琢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一身白青色的长裾,腰间粉色腰带衬得身段极秒。


“怎么样吓到了吧?还不快快行礼?”


“平民拜见崔姑娘。”时宁微微躬身,她也想行了大礼,奈何这脚实在下不去。


“你这怎么行的礼!你这......”


崔般容摇摇头,“圆儿,罢了,快些过来。”


时宁见她没再多说,赶紧让露珠扶着自己离开此处。


“姑娘,真是,什么将军之女,难不成还有你太子妃大?”露珠一边抱不平,一边扶着她下山,“何不让我告诉她们,到时候吓死她!”


时宁叹了口气,“我们本是来白马寺思过,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宫中,指不定又要受到牵连。还是先回禅房吧,想必也布置好了。”


两人寻寻觅觅,终是被一个小和尚带到了外来客人的禅房。房中布置简单,两张床,两个蒲团,一个桌案,便再无其他,倒是时宁带过来的行囊,堆满了一个墙角。


简单地为脚伤上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没一会儿便消了肿,只是走路还有些跛,其他都没什么大碍。


时宁靠在木窗上,看着寺中的人群渐渐散去,“露珠,估摸着时间娘娘也快回宫了,扶我去送送。”


露珠点点头,将她扶到外面。


时宁穿过几处院落,在一间偏僻的院子,忽见裕贵妃身边的顾嬷嬷守在院外,她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闪身走在古树后,却见台阶下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余淑婉!


时宁屏住呼吸朝后撤了半步,将自己完全隐在古树后。今日十五,余淑婉来白马寺上香并不稀奇,可她为何要来寻裕贵妃?按理说她与父亲成亲之时,裕贵妃早已进宫,两人关系并非这般密切。


莫非……二人早有勾连?


时宁心中一咯噔,思绪也早已飘到了天边,若是这样,那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她无故被带回沈家,又无故嫁入东宫,其中都有二人的手笔,只是……不知父亲有没有参与……


那阿娘的死,也变得更蹊跷了。


“姑娘,我们还去吗?”露珠见她面色苍白,忍不住问道。


时宁喘着粗气,“不去了,我想回去睡会儿。”


原来她从始至终就是一颗棋子,余淑婉舍不得让自己亲生女儿来做这把刀,才选择了她。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渐渐发黑,四周也变得格外宁静,静得可怕。


刚推开门,便听见屋旁传来声音,“你就是宫中来的贵人?”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道服,头发也盘在脑后,带着一个尼姑帽。


时宁勉强一笑,“师傅言重了,我不是贵人。”


中年妇女微微躬身,“贫道法号雁净,日后便是贫道负责贵人的这十日修行。”


“是,雁净师傅。”


雁净微微一笑,“贵人先随贫道去用膳吧。”


时宁点点头,跟着雁净绕过几条小道,来到了一处类似于四合院的地方。


“这白马寺分前山和后山,前山便是贵人白日所见之处,供大家烧香拜佛,也是寺中僧人的住处,后山则是尼姑庵,供姑子们的衣食住行之处,白日里少见有其他僧人。”雁净一边给她介绍,一边领她进入用膳的地方。


时宁刚入内,角落处的一桌姑子便窃窃私语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但时宁刚好能听见。


“听说了嘛,这位在宫中不三不四,才引来我们白马寺的。”


“啊!”


“这等肮脏之人怎么能来神佛重地?”


“就是,女子守德,如此之人怎配来此处!”


“要不然说是宫中来的贵人呢……哎小声些,她朝这边看了……”


“这等人我们还怕她不成?真是笑话!”


晚间山中风大,吹得窗户哗哗作响。


时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那个姑子,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终于那个姑子闭了嘴。


见众人没了声响,时宁这才寻个角落的位置,与露珠一起用膳。


晚膳是半碗青菜粥和野菜,还有半个黄馒头。显而易见,这是被人针对了,其他姑子都是满满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分到时宁这儿,两个人反倒少了许多。


她也没有吱声,默不作声地将面前的食物吃完,便早早回了屋。


露珠正收拾着东西,刚将带来的棉被铺上床,就听见一个刺耳的女声嚷道:“开门,快开门!”


两人对视一眼,时宁还是去开了门。


“师傅可有事?”


那姑子依旧一身灰白道服,虽是与方才那师傅穿的同样衣衫,但面色却阴沉得骇人。她斜睨时宁一眼,探头朝屋内张望,冷嘲道:“山中寒气侵骨,自然比得不京城,垫再多棉被也是徒劳。”说罢,她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这是一册佛经,你切抄下,明日清晨交还与贫道。”


时宁看着她手中的佛经,迟迟没有接手,“师傅是说明日一早?那岂不是我还要点灯抄写?”


姑子冷眼回应,“何时抄写是贵人的事,明日清晨贫道只负责验收。”


时宁倒吸一口冷气,这白云寺的规矩竟比东宫还森严几分。


“还未请教师傅法号?”


“贫道无静。”姑子答得生硬。


时宁福了福身,“是,无静师傅。师傅可还有其他吩咐?”


无静紧绷的下颚线动了动,终是转身离去。


待门闩落下,露珠皱眉看着这本佛经,一把抓起不耐地扔到案上,“这些姑子莫不是专程来磋磨人的!”见时宁捧着经书发怔,又急道,“姑娘怎不推辞?你自幼在田埂间长大,连笔都……”


“我自然知晓。”时宁摩挲着纸页上晕开的墨迹,苦笑道,“可你方才也瞧见了,这位无静师傅,像是能容人说不的么?”


露珠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那如何是好?这才抄也不是不抄也不是。”


烛光将她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印在斑驳的墙上,像是不安的征兆。


“罢了,抄吧,照着葫芦画瓢我还是会的,丑就丑些!”时宁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阿弥陀佛!菩萨勿怪,小女无意冒犯!”


“露珠,赶紧替我研墨!”


这下好了,弥补了幼时没写过字的遗憾。


夜露深重,一直忙到深夜,露珠都困晕了过去。突然,烛芯爆了个灯花,惊得露珠一个激灵,她揉着酸痛的脖颈,才发觉自己趴在案上睡了好长一会儿。


“姑娘……”她慌忙起身,见时宁仍坐在蒲团上,手腕悬空,一笔一画写得极慢。昏黄的烛光下,依稀可见她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


时宁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我也快完了,你替我再研点墨便睡吧。”


露珠叹了口气,心疼道:“姑娘,我替你写会儿吧。”


“那你写一页,我休息一会儿。”


露珠赶紧点点头,“这些姑子真是为难人!此事让殿下知道一定要来讨个说法!”


时宁苦笑一声,“他就算知晓也未必能来要说法,罢了,管好自己即可。”


露珠还想再说,时宁敲了敲她的头,“好露珠你可专心些!”


两人忙活到鸡鸣,天色依旧昏沉。时宁手腕胀痛得不行,露珠边哭边给她揉,本想打来热水热敷一会儿,谁知这般早的天根本找不到人。


刚睡下没一会儿,天边也泛起了青白,门外传来几声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贵人,早膳时间到了。”


时宁猛地惊醒,勉强撑开苦涩的眼睛,筋疲力尽地起床,见门外还有个身影在晃动。她推开一丝房门,屋外站着雁净与无静两位师傅。


雁净手持食盒立在阶下,无静则像一尊石像般堵在门前,道袍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经书。”无静直接伸手。


时宁将门缝又掩回半寸,嗓音里还带着未醒的绵软,“劳烦师傅们先行用膳,我梳洗后自会……”


“鸡鸣时便该交的。”无静突然抵住门板,力道大得惊人,“莫不是贵人根本没抄?”


时宁呼吸一滞,昨夜那些歪扭的字迹在脑中闪回。她忽然松开抵门的手,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风。


“师傅急什么?”她从案上取出经卷,指尖在微微发抖,转身却绽出个明艳的笑,“自然是写了。”


无静一把抓过经书,手指急急翻动纸页。


凌乱的字迹出现在眼前,无静似乎也没想到宫中贵人的字竟是这副模样,她不禁嗔怪一声,随手扔到雁净手中。


时宁勉强一笑,赶紧进了屋。待到她洗漱完毕再出来时,门外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她与露珠沿着昨日的路上山,到达斋房之时,天空有些微微飘着雨滴。


依旧是与昨日相同的场景,众人已经开始用膳,时宁进去之时,所有目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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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她身上。


不解的,友善的,担忧的,嘲笑的,五花八门。


时宁也没理会,只自顾自地坐下,拿起馒头准备吃下。


“瞧瞧,经书写成这般模样,还有脸吃佛家的饭。”无静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当真是宫中来的贵人,根本不把尔等修行之人放在眼里。”


嗯……?嗯!


何时又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了?


话音刚落,那本手抄的经书突然传播开来,众人一手接着一手,都在仔细瞧着。


“这字比三岁小孩的还差些!”


“你们瞧瞧,写的是什么啊!”


“原来宫中的贵人也会不识字啊!如今也是见识到了......”


一句一句的话没头脑地抛来,时宁原本认为没什么,不过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可如今看来当真是小瞧了这群姑子,一个比一个的嘴都要烈。


她恨不得掏个地洞赶紧钻进去,只觉得脸颊一阵绯红。


“姑娘......”露珠小心翼翼喊道,她微微转头,却瞧见时宁眼角猩红,一滴泪悄然滑落。


时宁憋出一丝笑,“无妨,她们说得也是事实。我们走吧。”


前脚刚从座位上踏出,无静也跟着站了起来,“贵人请留步。”


“贵人是来白马寺认错修行,一切皆要遵循寺庙规定,贵人也莫要认为是贫道为难与你。”无静淡然道。


时宁微微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自然,只是不知师傅说此话,是从何处看出我有一丝反驳吗?师傅让我一晚上点灯抄写完经书,我已完成,难道我还不潜心修行?”


此话让无静一噎,淡淡一笑,“贫道自然没有此意。”


时宁长呼一口气,“我还有一句话想问师傅,尼姑庵的大师傅是雁净师傅吗?”


无静点点头,“正是。”


“那为何这两日都是无静师傅你来为我布置任务?难道不应该由雁净师傅吗?”时宁环视一圈四周,众人脸上微微发怔。


还不等无静说话,雁净突然站起身,“贵人有所不知,贫道过几日便要离开白云寺,日后尼姑庵大小事宜皆由无静管理。”


时宁一顿,要离开?怎么这般突然。


无静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正是此原因,贵人还有何疑惑?”


“没有。”


无静满意一笑,“既如此,贵人请拿着经书去佛前朗诵,声音定要大,这样佛家才能看见您的诚意。”


时宁心里狠狠吐槽,这人还有完没完啊!


下一秒,她便在无静的带领下去了后山最大的佛堂。


可她忘了,时宁不识字。


无静眉头一蹙,“贵人莫不是在骗贫道?”


“我......自然没有。”时宁声音加大了几分,说得格外真切。


无静冷笑一声,“贵人不必搪塞贫道,既如此,贵人这也不愿那也不愿,那便去将东边的茅厕刷了吧。”


“什么?”


“既来了白马寺,一切皆按白马寺的规矩办,天子既下达命令让贵人在此处面壁思过,请贵人也莫要为难贫道,以免十日后怪罪下来,白马寺众人难逃天子惩罚。”


竟拿白马寺众人来压她?


“是,我做便是。”


时宁满口答应,心中越发不耐。


秋日的旱厕比夏日倒是好上几分,但味道也十分刺鼻。


时宁堵着鼻子,味道却熏得眼泪汪汪,从前没回京之时也没受过这等委屈啊!


“姑娘,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来刷!”露珠拿着刷子看不下去,推搡着她出去,“这些姑子真是可恶!特别是无静那嘴脸,真让人恶心!”


时宁靠在墙角,“你说这雁净师傅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开?况且这里的那些姑子似乎都只听无静的话。”


露珠想了想也觉得奇怪,“是哎,而且这雁净师傅也不怎么说话,好生奇怪。”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埋头苦干,刷完茅房天已经快黑了。


“姑娘,这哪是来面壁思过的,这简直是来受罪的!”露珠瘫在床上累得不行。


时宁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眼睛熏得通红,“是啊,这简直是被人做局了!”





夜间,微风拂过窗棂,带着褚景耳前的发丝,他微微闭眼,感受着风中清新的气息。


今日的政务看得他眼睛疼得不行,宁王那边水利已经开始动工,国库中的金银也动用了不少,明年的赋税怕是又要增长几成。


突然,门外传来三短一长的叩门声。


褚景没抬头,冷冷道:“进来。”


羽灼一身夜行衣走进,头上的黑银发冠格外晃眼,他双眼简单带过四周,躬身跪拜,“参见殿下。”


褚景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卷,“白马寺可还平静?”


羽灼摇摇头,“不太好,寺中的姑子格外争对太子妃。”他将昨今两日的事一一告诉褚景。


褚景听着眉头越发紧锁,不禁冷笑道:“这女人在东宫跟我又吵又闹的,出了东宫竟如此乖巧听话了?”


羽灼看着他的神情,问道:“那殿下,需要属下明日去警告那些姑子吗?”


“不必。”


他拒绝得干脆,似乎从未想过此事。话落,又顿了片刻,“白马寺的人可知晓她的身份?”


羽灼摇摇头,“不知,只道是从宫中来的贵人。”


“那便无妨,给她些颜色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