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窟壁舞灵
北魏年间,朝廷敕令在鸣沙山开凿千佛洞。¢秒a章·}节?小.说^网? _首¤发1o一时间,能工巧匠如云聚拢,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响彻山谷,昼夜不息。其中有个叫石生的石匠,身形瘦削却眼神明亮,尤擅雕琢飞天神女。他手下的飞天,裙裾飘飞,身姿曼妙,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石壁,乘风而去。
石生接下最险峻的北壁高处一尊飞天。他攀上摇摇欲坠的脚手架,每日悬在半空,一凿一斧,倾注全部心血。那飞天已初具雏形,面容温婉,衣袂流转,只差最后几处精雕细琢,尤其是一双欲飞的手臂,尚在石料中沉睡。石生常对石坯低语:“快了,快了,再等等,我让你飞起来。”
那日恰是七月十五,月轮如盘,清辉遍洒。石生为了赶在月下看清飞天神韵,不顾劝阻,又攀上高台。他正全神贯注,手中刻刀轻点飞天指尖,忽闻脚下“咔嚓”一声脆响——年久朽坏的木架竟骤然断裂!石生惊呼一声,身子一轻,如断线风筝般直直坠下。手中紧握的刻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不偏不倚,深深嵌入那未完成飞天的胸口,留下一个狰狞的空洞。?纨, · ·鰰*占, ′哽?新`最\全,
石生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脑浆迸裂,当场气绝。手中还紧攥着半块飞天飘带的石料,眼神凝固,直直望向高壁上那尊他未竟之作。
石生坠亡后,窟中怪事便悄然滋生。起初是夜深人静时,北壁方向总传来若有若无的“叮、叮”声,像是有人用极小的工具在轻轻凿石。值夜的工匠提着灯去查看,却只见月色如水,洒在冰冷的石壁上,那尊未完成的飞天静静伫立,胸口空洞幽深,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怪声并未停止,反而在每月月圆之夜愈发清晰。那声音不再是单调的凿击,竟隐隐带上了节奏,如泣如诉,仿佛有股莫大的怨愤与不甘,被囚禁在冰冷的石壁深处,挣扎着要破壁而出。工匠们人心惶惶,都说石生魂魄未散,恋着他的飞天,夜夜不休。
直到又一个满月之夜,一个胆大的小沙弥起夜,无意间瞥见北壁有异样。他揉揉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尊石雕飞天,原本呆滞的眼珠,竟在月光下缓缓转动!那眼神空洞而哀伤,直直望向石生坠亡的地方。·5!?~4a@e看[书3 :d最(@新]?章:节??更?新?°d快|?)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飞天那对残缺的石臂断口处,竟丝丝缕缕地渗出柔和的、如烟似雾的微光,渐渐凝聚成一对朦胧的光影手臂!
光影手臂在月华中缓缓舒展,柔若无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开始轻轻摆动。先是手腕微转,继而手臂舒展,指尖划过虚空,仿佛在编织一个无形的梦。那舞姿凄美绝伦,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渴望,与那空洞的胸口、转动的眼珠形成令人心碎的对比。小沙弥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跑去报告方丈。
方丈慧远禅师,是位得道高僧,闻言眉头紧锁。他亲自在月圆之夜来到窟中,亲眼目睹了那石壁舞灵的奇景。光影手臂在月光下翩跹,无声的舞蹈里,是石生未竟的执念,是飞天被困的魂灵。慧远禅师双手合十,低诵佛号,他明白,石生以魂入石,执念不散,飞天便永不得安宁。那夜半凿石声,是魂灵在黑暗中无望的雕琢;那光影之舞,是魂灵在月光下无声的悲鸣。
“执念生根,便成苦海。”慧远禅师叹息道。他命人取来上好的金箔,又亲手调制了圣水。待到下一个月圆之夜,月光再次如水银泻地般灌满洞窟,那石像眼珠转动,光影手臂即将舒展之际,慧远禅师手持金箔,缓步登上高台。
他凝视着石像胸口那深幽的空洞,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翻涌的千年孤寂与不甘。他轻声诵经,声音沉稳而慈悲,穿透了月夜的寂静。随后,他屏息凝神,将那薄如蝉翼的金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贴向那冰冷的石孔。金箔温柔地覆盖住粗糙的断口,圣水浸润,严丝合缝。金光柔和地晕开,瞬间抚平了那道狰狞的伤痕。
就在金箔贴牢的刹那,奇迹发生了。那舞动的光影手臂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缓缓向内收缩。光影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微尘,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冰冷的石壁。石像转动的眼珠也渐渐凝固,恢复了石头的冰冷与沉寂,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悲悯。持续了数月的夜半凿石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窟中陷入一片深沉的安宁,唯有月光流淌,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异象。
石壁舞灵的奇事,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有人说,月圆之夜路过千佛洞,仍能隐约听到风中飘来极细微的凿石声,又仿佛看到石壁上掠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柔光。但更多的,是人们对石生那股执念的感慨——他将自己与飞天永远锁在了冰冷的石壁里,以魂为薪,燃亮了那惊心动魄的一舞。
后来,有位远道而来的画师,听闻此事,在洞中流连数日。他最终在北壁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幅小小的壁画:画中石生正仰
头凝视着他的飞天,眼神专注而温柔;而那飞天,光影手臂舒展,正对着石生,舞出一个永恒的姿态。画旁题着两行小字,字迹斑驳,却力透石壁:
“魂魄刻石壁,光影舞千年。执念成金箔,空留月下寒。”
岁月流转,风沙侵蚀,洞窟中的佛像与壁画多有剥落。唯有那尊贴着金箔的飞天,胸口一点金光在幽暗中隐隐生辉,仿佛一颗沉睡了千年的心,仍在无声地跳动。而那关于石匠与飞天、执念与解脱的故事,也如窟壁上斑驳的彩绘,在时光的长河里,被一遍遍讲述,一遍遍回味,成为鸣沙山深处,一缕永不消散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