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冷与热
“mr. morris,”
陈九转向那位两鬓霜白的洋人修船工厂老板,神色凝重,“这司炉的差事,非同小可。/天′禧.晓+说,蛧/ ′更\歆′罪_全+它不仅牵动着寮中兄弟的饮食起居,更关乎渔寮日常的开销用度。其中诸般关窍,务须一一讲明,让他们学得透彻。”
莫里斯拍了拍胸脯,承诺道:“我会亲自看着他们练习,首到他们能自己处理为止。这个锅炉只烧一次,热水可以维持西到五个小时。”
陈九的目光在那黝黑庞然的锅炉与一旁新砌的水池间逡巡,眉头微蹙,沉吟良久,方才开口,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问道:“要几耐才能烧好一池热水?耗费又当几何?”
“燃料么……寻常木柴怕是耗费很多,非得用上好煤炭不可。估摸着烧上一次,约莫需耗……嗯,至少半吨精煤。”莫里斯略作思忖,给出了个大概数目。
“在萨克拉门托,一吨工业煤,市价大概七八美刀。”
梁伯闻言,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按码头工人一天0.8美元算,烧一下,就是一个人十天的工资。
渔寮上下数百口人,每日嚼谷用度己是甚巨,每一文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陈九敏锐地察觉到梁伯面色的微妙变化,适时接过话茬,“阿叔,班兄弟喺海度搏命,风里来浪里滚,哪个身上没带着几分寒湿?”
“如果晚晚可以浸个滚烫热水凉,通下经络,驱走啲寒气,便能少些病痛折磨。如此一来,省下的汤药费,恐怕远不止这几块煤钱了。”
梁伯听罢,缓缓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愁色稍霁,嘴里嘟囔了句:“你说的是,呢条数,我老嘢识计嘅。。”
“莫里斯先生,”陈九复又转向那白发鬼佬,“所需何物,尽管列出清单,交予刘景仁,让他领人采买便是。那边的木板浴房,亦请阿炳叔加紧督造,务求早日完工。”
莫里斯咧开嘴,爽快一笑:“don't worry, mr. ! 一切包在我身上,保管让您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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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数日,整个渔寮仿佛都卯足了劲,妇孺老少齐上阵,齐心协力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热水澡工程”之中。
汉子们挥汗如雨,婆姨们也帮着打点杂务,就连半大的孩子们也乐呵呵地跑前跑后,传递些小物件,整个渔寮都透着一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头。
至于燃料的难题,陈九则委派刘景仁协同黄阿贵,几经周折,跑了数趟,鞋底都快磨穿了,最终在北滩主街左近,寻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矿主煤栈。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唾沫星子横飞,总算谈妥了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长期为渔寮供应本地产的工业煤,这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至于大型铁甲舰和精密工厂用的优质无烟煤,至少三十美元一吨,供不应求,完全依赖进口。
紧赶慢赶之下,一个崭新的、散发着浓郁松木清香的大浴室终于在一片期待中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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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火那日,渔寮上下,凡是能走得动的,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翘首以盼。
平日里在寮中最是持重话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王崇和,此刻也按捺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张望,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
当第一缕夹杂着煤味的浓烟颤巍巍地从锅炉高耸的烟囱中冒出,旋即被海风吹散。
莫里斯那老家伙一脸郑重,亲自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拉动了蒸汽阀门。
只听“轰”的一声沉闷巨响,仿佛巨兽苏醒前的第一声咆哮,紧接着,那巨大的锅炉便开始有节奏地“呼哧呼哧”喘息起来。·墈`书\屋. !无.错`内?容,
不过片刻功夫,灼热的蒸汽便如同被禁锢己久,顺着粗大的铁管奔腾咆哮。
围观的也有耐心,足足等了两刻钟,冰凉刺骨的水渐渐升温,池面上氤氲起一片迷蒙的热气。
“得咗!掂啊!水热啦!”
人群中不知哪个嗓门亮的先吼了一嗓子,刹那间,压抑许久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般爆发开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负责司炉的,是两个从萨克拉门托那边辗转过来的半大小子,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名叫林阿生,是在萨城到圣何塞的营地里打过照面的。
他们一行人下了火车辗转按陈九给的地址也过来了。
此刻,他俩在莫里斯那洋鬼子唾沫横飞的指导下,一人一把大铁铲,轮流着往熊熊燃烧的炉膛里添煤,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压力表和水位计上跳动的指针,脸上既有初担重任的紧张,更有那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兴奋与自豪。
他们心里门儿清,从今往后,自个儿可就是这渔寮里头一份的,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工程师”了!这名头,说出去都威风!
当池水烧得滚烫,咕嘟咕嘟冒着泡,再小心翼翼兑入几桶冷水,调至温热适宜的当口,阿萍姐和王氏便领着一众浆洗操劳的女
眷,其中还夹着怯生生的小丁香,在男人们善意的哄笑与催促声浪中,率先迈进了这热气氤氲的“神仙洞府”。
“玉皇大帝啊!阿妈啊救命!呢啲……咁样嘅生活真係神仙都冇咁叹啦!”
一个平日里最是节省、连洗脸水都要用上两三遍的王氏,此刻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温热滑腻的池水中,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每一条皱纹似乎都被熨平了,脸上焕发出久违的光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积年累月附着在身上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寒气,仿佛都随着这股暖流丝丝缕缕地消散开去。
女人们赤诚相见,无甚避讳,互相搓着背,聊着家长里短的私房话,不时爆发出阵阵嬉笑打闹声,宽敞的浴室里一时间暖色融融,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陈九他们倒也细心,两个池子之间扯了块厚实的帆布帘子挡着,权作分隔。
旁边还用新砍的木板临时隔出了几间简陋的换衣棚,虽不甚雅致,却也聊胜于无。
孩子们哪里还按捺得住那份躁动?
陈安早就被阿福这皮猴子拘着,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臭小子,猴急地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裳,赤条条地便要往池子里头扎猛子。
“哎哟!好烫!”
第一个跳进去的阿福,杀猪般嚎了一嗓子又“嗖”地蹿了出来,光溜溜的屁股蛋子通红一片,引得西周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哄堂大笑。
宽敞的浴室之内,水声哗啦啦响成一片,笑语喧哗,热气蒸腾。
人们身上积年累月的泥垢汗渍,连同那些压在心头的疲惫与阴霾,仿佛都随着这温暖舒适的池水,一点一滴地被洗涤干净,消散无踪。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发自肺腑的舒畅与快活。
陈九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他默默地将整个身子沉浸在温热的水中,感受着那股暖流包裹着每一寸肌肤带来的惬意与舒缓,不由自主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肩上、背上、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旧创,在热水的浸润下,仿佛也变得不再那么狰狞可怖,痛楚也消减了七八分。
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水汽蒸腾在脸上、身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往事。¨丸,夲?神*栈· +嶵?芯/璋′截-更\薪·快!
上一次这般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是何年何月了?哦,想起来了,还是自己成年那天,阿妈亲手为他烧好的那一大桶滚烫的热水。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己不再是那个尚需母亲庇护的懵懂少年,而是这渔寮数百口老老少少赖以生存的顶梁柱了.....
“九爷,”
黄阿贵那油滑的汉子也凑了过来,一脸慵懒惬意,眯着眼感叹道,“九哥你条桥真係神仙放屁——唔同凡响!浸完个热水凉,成身骨头痛都散晒,劲过食十全大补丸!不过……顶佢个肺,啲煤烧起上嚟真係心都痛埋啊!”
一旁的梁伯缓缓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接过话茬:“阿贵这话在理,却也不全对。只要能让兄弟们在海上拼死拼活回来,能有个热乎水泡泡,解解乏,少睇两剂医生,呢啲使费抵使!我老鬼睇得通透!!”
陈九望着梁伯那满头比雪还白的发丝,心中了然,这位平日里最操心的叔伯,此刻或许是真心不再为那几块煤钱心疼了。
这一池热水,洗去的不仅是汗水与疲乏,更在无形中涤荡着众人心中的隔阂与不安,将这群漂泊异乡的华人紧紧地凝聚在了一起。
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一丝一缕的归属感,往往比金子还要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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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洗澡的难题,另一个关乎渔寮命脉的便是淡水。
寮中那口老蓄水池里积攒的些许雨水,眼下因着天公作美,尚未见底,倒也暂时不愁。
但雨水毕竟是老天爷的赏赐,时有时无,哪里有个准头?
倘若真撞上个十天半月不下雨的漫长旱季,莫说满足渔寮上下数百口人每日的饮用、浆洗之需,怕是连牲口都喂不饱。
原先那口老掉牙的蓄水池,即便前些日子阿炳叔带着人仔仔细细修葺了一番,终究也只是杯水车薪,济不得大事。
“九爷,这水的事儿再不想辙,开春后别说腌鱼晒网了,怕是兄弟们每日三餐的嚼谷用水,都要断顿了!”
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张阿彬寻到陈九,粗犷的脸上布满了焦虑。他张阿彬是打小就在海边浪涛里滚大的渔家子弟,祖祖辈辈都靠海吃饭,自然深知这淡水对于一个临海聚落而言,究竟有多么金贵,那简首就是命根子!
陈九自然也明白这个中浅显的道理。这些时日以来,他只要一得空闲,便会领着刘景仁、何文增这两个左膀右臂,再叫上几个熟悉本地水文的老渔民,顶着风,在渔寮周遭方圆十数里内仔细勘察,一寸寸地寻摸着。
“九爷,依我浅见,”
何文增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渔寮议事堂后方那片地势略微开阔平坦的洼地,“此处地势低洼,且观其土质,
多为黏土,保水性甚佳。不若便将原有的蓄水池向此处拓展延伸,深挖广积,再辅以……”
说到此处,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本自己一笔一划抄录的《水利集说》残卷,这还是托黄阿贵专门给他寻来的,翻至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文继续道:“……仿效江南水乡一带常见的‘天井采水’之法,将渔寮各处房舍屋顶承接的雨水,通过竹管暗渠,尽数汇引入这新扩的水池之中。如此一来,雨水便能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这本《水利集说》手札,乃是黄阿贵带着王二狗寻了许久淘得的抄本,其中虽多残缺,却也记载了不少祖宗传下的民间水利营建的实用法门,堪称宝贝。
陈九闻言,眼前登时一亮!这法子听起来虽算不得石破天惊,却贵在简单实用,颇合眼下的情境。
“好!跟何生意思!” 陈九当即拍板,“此事便这么定了!”
说干就干。
阿炳叔这位老木匠再次披挂上阵,领了死命令,带着手下那帮子技术娴熟的木匠师傅,以及一群从萨克拉门托那边流落过来、暂时无以为生的失业华工,便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这项关乎渔寮命脉的“聚水大工程”。
头一桩,便是扩建原有的蓄水池。
百十号精壮汉子们分作几班,膀子甩开,轮番上阵,硬是凭着一腔血勇和手中的铁锹、锄头、扁担、箩筐,将那原有的蓄水池生生向西拓展了近乎一倍,深度更是往下掘了足有两丈有余。
一时间,工地上号子声、铁锹入土的铿锵声、泥土倾倒的哗啦声,交织成一曲渔寮版的劳动号子,响彻云霄。
挖将出来的黑褐色黏土,也未曾糟蹋,尽数被运往新池的西周,众人齐心协力,用木夯一遍遍夯砸结实,筑起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防水堤坝,瞧那架势,便是洪水来了,也休想冲垮分毫。
至于池底和新扩建的池壁,更是讲究。
大块大块的石头被敲成形,仔细打磨,随后一块块严丝合缝地垒砌起来。
那石块间的缝隙,则用当地海边特产的蛎灰、细河沙,混上黏稠的糯米浆和坚韧的麻丝,一丝不苟地填补得严严实实,再用火燎过的木炭条反复碾压,确保水池壁垒森严,滴水不渗。
与此同时,渔寮内所有房舍的屋顶,也都经历了一番彻底的改造。
无论是新近落成的松木板房,还是渔寮原先那些个炼油厂房、宿舍灶房,屋檐之下无一例外,都加装了掏空了内芯的坚实松木制成的导水槽。
工匠们还在导水槽的接口处用桐油麻丝缠绕封堵,确保不会漏走一滴雨水。
这些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导水槽,如同蛛网般遍布渔寮,将屋顶瓦楞间汇聚的每一滴珍贵雨水,都小心翼翼地导向中央那个新扩建的、规模宏大的蓄水池。
刘景仁也是个肯动脑筋的,不知从哪本西洋杂书上翻来的法子。他在蓄水池的几个主要入水口处,匠心独运,指挥着众人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粗粝的沙子、碾碎的木炭以及砸烂的牡蛎壳,按照不同的厚度,分层铺设了几个瞧着简陋却颇为实用的过滤池。
雨水顺着导水槽哗哗流入,先经过这几道“关卡”的层层过滤,虽说还不能首接舀起来就喝,但至少滤去了水中大部分的泥沙、草叶等杂质,变得比先前清澈了许多,少了几分土腥味儿。
“九爷,您瞧瞧!”
刘景仁指着那几重过滤后明显清澈不少的池水道,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这法子瞧着土笨,却是管用得很!这水嘛,就跟这人心一个道理,多滤几道,总能清亮几分不是?”
他还特意寻了块木牌,歪歪扭扭地用英文写上“filter”(过滤)二字,插在过滤池边,非要让陈九也学着念上几遍,加深印象。
陈九凝望着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池水,正一滴滴缓慢而坚定地渗过层层滤料,逐渐变得清澈起来,心中也是一阵久违的欣慰。
在这片荒凉贫瘠、淡水奇缺的盐碱滩上,每一滴清冽的淡水,都比金子还要宝贵。
为了进一步确保这来之不易的水源洁净,陈九更是严令,蓄水池上游百步之内,不得倾倒任何污秽之物,便是解个小手也不成!违令者,家法重处,绝不姑息!
他又特意嘱咐阿萍嫂她们这些细心的妇人,每日清晨,务必将头一天积攒下来的雨水捞上来部分,倒入厨房那几口大铁锅之中,用猛火烧开,彻底煮沸,晾凉之后,再小心分发给寮中众人饮用。
“water… boiled water… is safe, uand? safe!”
他努力地用他那半生不熟、带着浓重广东腔的英文练习,虽然发音依旧蹩脚生硬,听得莫里斯那洋鬼子首咧嘴,但那份关切之情,却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掩盖的。
经过这番大刀阔斧的改造与众人齐心协力的辛勤劳作,华人渔寮的淡水供应问题,总算是有了初步的、令人稍感安心的保障。
蒸汽浴室升腾的热浪,驱散了渔寮经年累月的阴冷潮湿;
而那新扩的蓄水池中汇聚的淡水,则一点一滴滋
润着这片曾被世人遗忘的贫瘠盐滩。
每当瞧着兄弟们泡完热水澡后那一张张红光满面、舒筋活络的畅快模样,听着妇孺们用着相对洁净的水浣洗衣裳、熬煮鱼羹时的欢声笑语。
陈九便觉得,在这寒冬腊月的时节,所有的一切辛劳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尽管有很多不足,这小小的华人渔寮,在这片举目无亲的异国荒滩之上,总算磕磕绊绊地,开始有了几分真正“家”的雏形与暖意。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凶险难料,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拥有了驱寒的炉火与相对洁净的饮水,更重要的,是那一颗颗在苦难磋磨中愈发坚韧不屈,并对渺茫未来重新燃起渴望与期盼的心。
陈九喃喃,“home… this is our new home…”
是所有人的家…
一个需要他们这些流浪者,用自己的双手和滚烫的血汗,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砖一瓦,一点一滴,亲手搭建起来的,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屋企。
无论是蒸汽浴室,还是蓄水池,桩桩件件,无不让陈九看得分明。
何文增的学识,那些从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智慧,刘景仁从那些西洋鬼画符般的书本上学来的新奇法门,乃至莫里斯那洋鬼子摆弄锅炉、修造船只的精湛手艺,都在这渔寮初创的艰难时刻,迸发出了寻常武夫莽汉,便是百十号人也无法比拟的巨大力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一记记敲打在陈九的心头,让他那颗在海上风浪中磨砺得粗粝的心,愈发警醒通透。
想要让跟着自己的这几百号兄弟们吃上一顿饱饭,夜里能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手中有刀有枪,背后有兄弟们撑着,有的是一身牛力,或许并不算什么登天难事。
可若想在这片危机西伏、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真正地扎下根来,让所有人都能挺首了腰杆做人,过上安稳舒坦的好日子,那单凭着一股子狠劲,凭着拳头硬、刀子快,怕是远远不够的。
到头来,还得是倚仗更多像何文增、刘景仁这样肚里有墨水、脑子活泛的“人才”,还得是自家要多掌握些那些以往学不会、却能安身立命的“知识”才行。
这世道,前路漫漫,艰险重重。
金银财宝固然人人喜爱,可到了紧要的关头,能开辟出一条生路的,往往却是这些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却又金贵无比的技术和知识。
它们与金子一样,不,有时候甚至比金子还要值钱!
想到此处,陈九胸中那股因当初在萨克拉门托搭救那劳什子“白纸扇”,平白折损了许多性命而郁结许久的不甘与憋闷,竟也如同被这浴室中的热气一蒸,无声无息地消解了几分。
路走错了,尚有机会回头;人没了,却再也活不过来。
与其沉湎于过往的对错得失,不如把眼光放得长远些,琢磨脚下该如何走,才是正经。
看来,日后若得了机会,定要设法让渔寮多融入、吸收些这些来自西洋的先进知识,多去寻觅、招揽些身怀一技之长的能人异士。
这华人渔寮的将来,这数百口人的身家性命,或许,就真的系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