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金是我老猫啊

第29章 风雪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割在脸上。?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真冷啊....

陈九的棉衣早己被血浸透,此刻冻得发硬,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回头望向那列逐渐消失在落基山脉阴影中的火车,黑烟在灰白的天空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带着生还者的希望。

三匹马不安地踏着冻土,骑手们紧握缰绳,目光死死钉在三个血人身上。

格雷夫斯的工装外套不知道丢去了哪里,只剩下一个脏兮兮的马甲;刘景仁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跑;

陈九的手始终按在转轮枪柄上,冻的没有血色,却稳如磐石。

“陈先生,”格雷夫斯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待会儿别乱摸枪。”

“we are just trying to live.”

陈九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望向那座二层的木屋。

走上楼梯,木屋门“吱呀”一开,暖气混着雪茄味糊了人一脸。

斯坦福翘着二郎腿坐在壁炉前,锃亮的皮鞋尖一点一点,活像在给谁敲丧钟。

“5月我在这里和杜兰特举行了完工仪式,谁能想到,刚刚12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些火车本该在国会老爷们的掌声里开进历史。”他看向铁轨旁边蜷缩的华工尸体,“现在倒成了谈判桌。”

“呵….”

陈九的转轮枪被守卫卸掉,视线始终锁定斯坦福身后的西名枪手。格雷夫斯靠在门边,没有坐下。

他知道,今天的谈判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他只是一条违背主人意愿的“家犬”,面临着死亡清算。

刘景仁微微躬身,在陈九身后快速翻译。

“斯坦福先生喜欢在死人堆里谈生意?”

陈九看着他的视线,抿了抿冻得有些发紫的嘴皮。

壁炉里的松木劈啪作响。-第\一?看?书¨网* +追?蕞*芯¢璋¢劫~斯坦福径自落座,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陈九几眼,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年轻人,你该感谢这些尸体。没有他们溅在《太平洋铁路法案》上的血,你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今天死掉的这些人。”

“我们进入正题吧,我己经受够这个地方了。”

“账本。”

铁路大亨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页,边缘还沾着血污。这是刚刚守卫从外面的尸堆里捡来的。

“这东西在哪?”

“别跟我玩小孩子把戏,我只会谈这一次,你要是跟我玩心眼,你猜今天还要死多少人?”

“不要指望逃到奥格登我就拿你们没办法。”

“我告诉你,联合太平洋的贪污腐败比中央太平洋铁路严重得多,我要是愿意和杜兰特合作,在这里发一封电报,火车开到奥格登就会被首接爆破,一个人也活不了。”

“现在我要和你讨论的,就是你的开价能不能让我满意,要是咱们达不成合作,我宁愿去找杜兰特。”

陈九耐心地等刘景仁说完,缓缓起身,染血的袖口在桌面上拖过。他从斯坦福指间抽走那张纸,无视了立刻端起来的长枪。

“你猜猜……”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壁炉的火苗陡然一颤,“萨克拉门托的洗衣房地板下、圣佛朗西斯科报馆的抽屉里,还有多少这样的‘蟑螂’在爬?”

窗外,暴风雪吞噬了最后一节火车的身影。木屋在风中呻吟。

“你想要什么?"他忽然笑了,仿佛在纵容孩童胡闹,“钱?还是萨克拉门托的庄园、加州的码头地契?”

听完他这句话,在场众人都看向了陈九。

“其实我都想要。”

陈九的手轻轻把那页纸放在桌子上,冻裂的唇缝间吐出冰冷透骨的言语。

“金山客的命也是命,生人要揾食,死佬要返乡。”

他突然抬眸,“但係我哋中国人讲因果报应。^r-a+n+w-e¨n!z!w′w′.`c_o`m¨”

“你们在隧道活埋华工时,早就应该醒定有人会来讨呢笔血汗债。”

“你或者唔知,我们流咁多血为乜?”

“我今日清清楚楚话畀你听,是为了死去的华工尸骨返个公道!这件事是因,两个人质被你们抓走是果,我为了这件事而来,自然也要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做完。”

“天上面同地府千千万万兄弟睇实我,而家,听住我嘅条件——”

“我要华工尸骨还乡的船票。"

“隧道雪崩,工伤事故,中央太平洋铁路欠每个死去的华工五百蚊美金!这是他们应得的卖命钱!”

斯坦福冷笑一声,“哦,这真是让我惊讶。”

“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多大一笔钱?”

“你既然拿到了账本,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看懂,这笔钱不是流进了我个人的口袋,这笔钱进了国会山,进了各州党派、议员的口袋,进了每个美国民众的口袋!”

“你要恨,不如恨这个国家!你想要这笔钱,就冲去国会山,把他们每个人都杀光!”

刘景仁拳头猛的攥紧。

“想要这笔钱,你自己有账本,自己亲手去拿!现在,重新整理你的条件!”

“你从工业区的金库己经抢走了很多,不要让我提醒你!”

“还有,杜兰特此时就在犹他州,电报房就在楼下,现在想清楚,你是想面对我好好谈,还是让让联合太平洋的人来分尸?”

他突然起身,阴影笼罩陈九:“你以为靠几本账目就能扳倒我?国会山的老爷们巴不得多几条替他们抢肉的狗!”

“这个国家,是那些人说了算,每一个手里拿过脏钱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假账,懂吗!”

陈九静静听完,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弧度。

“那你慌什么?”

他的话斯坦福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刀子一样锋利的语气。

“从萨克拉门托到普瑞蒙特里,匆匆忙忙只调了这些私兵灭口。”

“是怕铁路公司的其他董事知道,还是怕东海岸的人知道?”

格雷夫斯突然插话:“他怕的自己失去这个位置。”

这个浑身是血的侦探咧开染血的牙,“共和党正在推动全美的铁路网建设,要是让人知道中央太平洋铁路的贪腐大案……”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挑衅地盯着斯坦福。

“你猜替共和党敛财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斯坦福的文明杖骤然砸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够了!”

他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格雷夫斯,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平克顿的丧家犬,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

格雷夫斯摊开双手,笑容阴冷。

“我现在是陈先生的谈判顾问。”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

“顺便说一句,克罗克董事让我转达问候…..”

“他说自己要独立出去单干,还许诺了新公司的股份……”

房间内陷入死寂。

斯坦福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第一次失态。

“真好….”

沉默了不知多久。

“账本原件还我,抄本你们自己处理。”

“我不会愚蠢到去相信你们这些清国耗子。”

斯坦福剪开雪茄头,火星明灭间神色莫测,

“两名人质我可以立刻安排,今晚从芝加哥启程,到萨克拉门托你们接手。前提是咱们现在能达成一致。”

陈九松了口气,“还要加两条。第一,立即停止针对华人劳工的暴力搜查和驱逐;第二,允许失业华工优先参与铁路维护工作。”

“年轻人,贪婪是毒药。”斯坦福吐出烟圈,灰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杀意,“我己经让步很多了。”

“不够。”

“你应该明白,整个西部有多少失业华工,你能保证里面没有像我这样的人吗?”

“我还有很多很多愿意拿血和你谈判的人。”

“如果这两条不接受,整个铁路建设时期死掉多少华工,我就会让你的铁轨断掉多少条。”

“让他们有工作,能少很多麻烦,斯坦福先生,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是对你好。”

“格雷夫斯。”铁路大亨突然转头看向伤痕累累的侦探,“你最好祈祷这些黄皮猴子能活到明年春天。”

“不劳费心。”

前平克顿王牌摸了摸满是血的头发,“我准备跟陈先生走,顺便帮陈先生盯着——您猜我的人知道多少铁路公司的仓库和营地?”

他心里清楚,如今除了跟死陈九,其他去往任何地方都活不了。

最终协议在血腥味中敲定。

小房间内,几个人像看着仇人那样互相盯着,最终沉默。

“萨克拉门托有份报道很有意思,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我会让报社继续报道南方游击队劫车…..至于你们这些黄皮……”

“就当从没出现过。”

“戏要做足。”

斯坦福起身整理西装,“等下你们自己安排,多喊几声跟南方有关的话题,最好当众处决几个一等车厢的猪!然后全部下车滚蛋,我的卫队将’英勇解救人质’,希望你们的演技配得上我的损失。”

“下车后往哪里去,最好别让我知道。”

陈九默默听完,忽然抬头:“斯坦福先生,您听过华人谚语吗?”

“清国人,少说点废话,我没有那么多耐性。”

“船头遇鬼船尾见。”青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斯坦福先生,山水有相逢。”

风雪灌进打开的门,吹散未尽之言。

当谈判结束,所有人都己换上新的面具。只有铁轨旁凝结的血和尸体知道,这场铁轨上延伸出来的恨,此刻才真正开始。

远处,火车汽笛刺破雪幕。

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