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做还是不做
“师弟们且听我一言。^j+y*b/d+s+j\.!c-o′m-”刘晋搓了搓冻僵的手,从怀里摸出张折痕累累的黄纸,“今早我下楼去打探,楼下的师爷亲口许的,说是给宁阳会馆的于爷做事,这是给咱准备好的契!”他指尖点着上面的墨字,声调拔高几分:“给单独的宅子安家!管食宿,一月抵得上在老家干三年!”
对面上铺传来窸窣响动,年纪最小的师弟阿文探出半张脸,话里带着怯:“崇和师兄临行前千叮万嘱......叫咱们莫掺和金山的浑水......踏踏实实做工...”
“大师兄得了真传,自然瞧不上这等营生。”刘晋叹了口气,油灯光晕在他眉间拧成疙瘩,“可咱们初来乍到,连鬼佬的'哈啰'都说不利索......终究是给人当狗的命。”他忽然攥紧契纸,喉结上下滚动:“小文你忘了船上咱分食冷馍的滋味?”
“学得一身武艺,如何能甘心?”
角落里始终沉默的阿德突然咳嗽,手指捏起契纸:“晋哥,会馆怕是水深得很。你怎知于爷给这好的条件不是卖身契?”他压低嗓子:“昨天在刚到街上,那人专门挑会武的,怕不是要做什么杀头的买卖……”
“阿德你忒多虑!”门边缩着的阿越突然插话,“我跟着下去,于爷的马仔说了,如今金山乱的狠,正需要咱们这样的人!便是杀头的买卖又怎样,富贵险中求,凭咱兄弟几个联手,何处去不得?”
“师傅年轻时挑遍全城武馆的事,咱们学不得七分,总有三成......”
刘晋猛地拍腿,震得顶棚簌簌落灰:“正是这话!咱莫家拳的弟子岂能怂包?来了金山,咱们又都有武艺傍身,岂能真的去扛包做苦力?”他忽地软了声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瞧瞧,大肉包还热着......”掰开的瞬间肉香西溢,油星子溅在小文垂下来的破洞裤腿上。-咸_鱼+看-书^罔` \耕-歆?罪\哙`
小文咽着口水不敢接,辫梢在指间缠了又缠:“可大师兄说......”
“大师兄若在,也定会替咱们谋条好生路!”刘晋将包子硬塞进他手里,眼底泛着血丝:“师傅走后,他带着咱们替人押货贴补日用......如今这金山地界,替于爷办事,又有何不同?”
“那可是会馆的大爷!”
阿德捏着大肉包的手顿了顿,忽然冷笑,他抬头盯着斑驳的墙皮,仿佛能看穿隔壁赌档的喧闹:“于爷若真心抬举,为何偏寻咱们这些生面孔……还专门要会拳脚的…”
“这一挑,就是七八个人。!x\4~5!z?w...c′o¢m/莫忘了,对面还有三个人呐,那手脚,一看也不像好惹的。”
”若是正经营生,何必避着人关到这里?”
“先吃吧,莫想那么多了,总要说明的,到时候看是想让咱们做什么事,大不了一拍两散,另投他处。”
“吃吃吃….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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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晌午。
门轴“吱呀”一声裂开缝时,油灯正烧到捻子尽头。刘晋抬头便见一道瘦长影子斜切进屋,灰色长衫下摆扫过地面。
来人摘下瓜皮帽,露出张刀削似的长脸,正是昨日在街上问谁会拳脚的引路汉子。
“于爷有桩富贵要赏你们。”来人的粤语掺着浓重的喉音,十分不清晰。鞋尖勾过条凳坐下,他打量了一圈,冷冷一笑。
阿德喉结动了动,手指捏住床沿:“这位爷,咱们初来乍到……”
那汉子忽地咧嘴,冷笑一声,“先不要插嘴,听我说完。”
“会馆的乔三老狗抢了于爷的新娘子,于爷震怒,这就要他的狗头。”
“越快越好,你们可愿意干?”
刘晋从阴影里探出半张脸,问道:“我在车上听说,乔三爷不是会馆二当家么……”
“二当家?”那人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一巴掌拍在床板上,“这劳什子二当家往领事馆递黑状,害于爷折了三船烟土!”
“平日里便处处打压,目中无人,一副狠毒心肠!”
“干不干?不干就烂在这屋里——事成之前,不要出门。”
刘晋盯着来人凶恶的眼神,掌心不由得沁出冷汗。
“事成后一人一百美元。”打仔甩出一沓美钞亮了亮,“干得好还有的赏,以后专职武师,无须劳作。我在楼下备了车,于爷在等着,要去趁早。”他起身扫视一眼面色凝重的师兄弟,又多说两句。
“我也不瞒你们几个,现如今,坐馆老了,也不怎么管事,会馆的生意和关系都是于爷在负责,那乔三也不通英文,只是管着会馆丁口,这次做掉乔三,后面于爷做了龙头坐馆,几位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小文突然翻身下铺,扑到门边,“爷!咱们只会些拳脚、咱们不懂枪……如何能干刺杀的行当?”
“聒噪!”那汉子开始不耐烦,嘴里骂道,“于爷瞧得上,是你们的造化!洗衣坊的契工想挣这卖命钱,还得跪着求呢!”
刘晋突然攥住他腕子,陪笑道:“爷息怒。”
“师弟们还年轻,我代他们赔罪。”
“您方才说......于爷在楼下?”
那打仔甩开他,金鱼眼斜乜着西人:“怎么,还想当面讨价还价?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他甩门而去前,忽然回身阴笑。
“忘了说——对面的人己经应了。于爷要那乔三......明日之前横尸街头。”
门板震颤声里,待那汉子离开一阵,“大师兄若在......”小文不知为何突然哽咽。“闭嘴,哭什么哭!”刘晋一拳砸在墙上的霉斑里,“崇和师兄在,也许也会选这条富贵路!”他几口吞掉包子,喊上平素跟他关系最好的师弟,“阿越,走!”
阿越舔着嘴唇蹿到门边,手掌拧转,活动手腕。阿德枯坐如泥塑,忽然轻声道:“晋哥,这可要提着脑袋见血……你当真要替不认识的人挣这份脸面?”
刘晋僵在门槛的阴影里,隔壁的喧嚣从窗缝漏进来——赌档骰子响混着妓女的浪笑。
他回头,看着剩下两人的神情,半晌眼神变得有些落寞,“师兄弟一场,我不强求......”他回身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人各有志,我不会去挣那份苦力钱,今日把一身本事押在这桩买卖上......”
“成了,咱们一起荣华富贵。”
“你俩踏实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