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金是我老猫啊

第39章 生死

马蹄在路面上迸溅出泥点子,陈九骑的爱尔兰骑手的枣红马,鬃毛结满凝血,每根毛发都像浸过鲸油的麻绳般硬挺。_看′书?君* ,埂¨辛¨罪¨全,

马鞍右侧,三颗爱尔兰人的头颅被麻绳死死捆住,发丝与缰绳绞缠,随着马匹的颠簸而疯狂摇晃。

最前方那颗红胡子的头颅,嘴里的金牙一下下磕碰着马臀,在微雨浸湿的马身上,划开一道道断续的血线。

陈九的黑色对襟被风吹的完全敞开,左肋和腿部的刀伤被简单用麻布包裹,随马背颠簸正渗出血丝。

他右手攥紧缰绳,虎口勒出紫色的伤痕,左手却死死抓住身后黄阿贵。

他骑得太快,刚才险些把黄阿贵甩出去。

阿昌的马紧随其后。

第三匹马上驮着黑人卡西米尔,他上身外衣的十余处破口看着狰狞异常,长刀横架马颈。马臀两侧各挂着两颗头颅。

厮杀从早上开始,现在才不到晌午。

早上的雨下得很大,他们一路驰骋,街上都没见到什么人。

来三藩这么些日子,还从未有过如此高调的时刻,此时陈九也顾不得消息走漏,是否会引来麻烦。

生死时速,捕鲸厂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还等着他。

“鬼佬杀来了!”

街角,卖云吞面的老妪惊叫着打翻了汤锅。

穿绸衫的当铺掌柜刚掀开门板,便瞥见马背上那染血的头颅在天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吓得失手砸碎了手里的烟嘴。/叁·叶_屋¨ ,罪,辛`璋.结*庚*欣!哙`

几个缠足的妇人尖叫着拖着菜筐缩进巷角,腌菜的陶罐应声碎裂。

“扑街!要死啊!”

“扑街!”

“要死啊!”

妓馆的鸨母刚刚睡下,骂骂咧咧地从二楼探出头来,紧接着就脸色发白,赶忙关上窗户带上门栓,吓得捂紧了嘴。

躲在茶楼旗幡后的报贩子认出了黄阿贵。三天前这个人还帮他捡过散落的报纸,此刻却像破布袋般瘫在马背。

这是遭绑架了?

黄阿贵的脸紧贴着陈九后背,每次颠簸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呕吐。他只好紧紧环抱住驾马者,顾不得这个姿势有多亲密。

恍惚看见两边快速掠过的招牌幌子,他赶紧开口。

“九爷…..九爷…..前面就有一家!”

“快到了….快到了….慢些..”

马队呼啸掠过“济民医馆”的牌匾,陈九猛地勒马急转,马蹄重重踏在医馆门前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堂内,老医师正在堂内用烟枪敲打药僮脑袋:“说了多少遍,当归不能这么放!”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匹嘶鸣。

陈九顾不得冒犯,一脚踹开松木门板,门闩碰撞的异响让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刚要开口责骂,就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黑番,满身伤口。′p,a¨o¨p^a?o¨z*w~w_.-c/o,m+

像极了讨债的饿鬼,一时话都往里缩了三分。

“几位….这是?”

“请先生救命!”

陈九一抱拳,血珠顺着指尖滴落。他身后的卡西米尔,伤口翻着白肉,触目惊心。

“弟兄二十七个挂红的,六个肚破黄流的,两个透心穿的——”

他猛然扯开浸透血痂的布衫,肋间麻布洇红一片,“似这等伤势的还有十余。”

老医师的山羊须抖如筛糠,药僮则早己躲在百子柜后,攥着药秤的手指因恐惧而发白。

他认得这煞星,月前此人带着十几个汉子当街砍翻会馆的打仔,他当时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

听说,他们杀了数不清的白鬼。

“老朽...老朽...”医师倒退撞翻脉枕,“刀剑无眼的勾当...”

他有心想要拒绝,却畏惧于来者的威势,一时间口不择言,僵在原地。

“这个….这…老夫…..”

药童从百子柜后探出半张脸,突然小声开口:”师父!他们马上挂着白鬼头!”

话音未落,老医生顿叫不妙。

这死孩子,说出来干什么,他自己没长眼吗?

老医师猛地一颤,透过敞开的门,他能看见外面街道上,一颗头颅暴突的眼球正首勾勾地瞪着自己。他得罪不起眼前这伙人,更得罪不起那些凶残的爱尔兰疯狗!

“对唔住,老夫医术有限.....”

黄阿贵从陈九身后探身,看了一眼脸色愈发不好看的陈九,生怕杀神热血上涌,先砍了这个欺软怕硬的老狗。

“先生,发发善心吧….人命至重啊。”

黄阿贵本以为凭着马上的头颅能行个方便,激发起一些同仇敌忾的义气,没想到上来就遭了拒绝。

他看着老医师躲闪的姿态,眼里闪出凶光,一把拿出砍刀拍在案子上,“今日若不肯医——”

他没意识到,自己跟陈九等人相处的这段时间,包括今日让番鬼血溅五步,己经不自觉得激发了内心的血勇,骨头开

始硬了起来。

人一旦站起来,享受过高处的太阳,就很难再跪得下去了。

“等不起了….”陈九眼眸低垂,大步走上前,揪起老医师的辫子,反手三个耳光抽得他口鼻窜血。

他染血的拇指按在医师喉结上,“听着,二十七口阳寿吊在阎王簿上!”

“今日就是刀山血海,也得开方抓药!”

“对唔住,赶紧收拾东西吧。”

他踢开脚底的药渣,强忍着手上的愤怒,“要么带着你的药材工具上马,要么送你同红毛鬼填金山湾的鯊魚肚!”

医师突然剧烈抽搐,连连点头:“抓...抓西十两血竭!把儿茶全搬出来!”他踹了药童一脚,“还有那套截肢锯!藏在柜子最下面的!”

他看了一眼陈九,颤抖的手指在百子柜前游移,开始快速扒拉着药材。

“止血散不够...”

老头刚开口,扭头就看见凶恶的黑番正在盯着他,赶忙自说自话

“那就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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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陈九拽着黄阿贵上马,顾不上自己满身剧痛。

“下一家!”

“你留下在这里盯着。”

他打马离开,剧痛在全身叫嚣。

他知道,越往前,唐人街那些大势力的反扑就越近。留下最能打的黑人姆巴,或许能为他们多争取一线生机。

陈九的枣红马踏碎了“三邑会馆”门前新撒的纸钱。黄阿贵瞥见那半开的朱漆大门,以及门里影影绰绰的人影。上个月,他还对这里面的人又鄙夷又艳羡。

而此刻,心中竟只剩一片死水。

三匹快马的铁蹄在会馆门前溅起带血的泥浆。马鞍上,那颗爱尔兰人的头颅,恰好正对着楹联上龙飞凤舞的西个大字:

仁义传家。

守门的打仔阿祥,刚点上从老爷手里赏来的洋火柴,还没吸上一口,就看见了陈九一行。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陈九肋间渗血的绷带,以及那颗摇晃的头颅。

手中那根稀罕的白人纸烟,悄然滑落,熄灭在脚下的污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