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一人一壶

“怎么说?”

“不知道。”

“我看也未必行。”

摄制组调整机位的间隙,陈贺与孙艺洲,王传君等几位同学聊了起来。

边说,边看向片场的两个角落位置。

一个角落站着人,另一个也站着人。

虽然都是人,却代表了剧组的两级。

分别是资金和技术……至少这帮上戏学生是那么认为的。

现在的问题是,资金和技术,谁才能笑到最后。

“张远的戏我看过,蛮好的。”李佳航偷偷看了眼右侧后说道。

“是蛮好的,而且没想到,他还是我们的投资人。”

“有钱就是好,赚到了钱还能投资。”孙艺洲接话。

“省下钱投资作品,至少是支持我们这行,总比买豪车豪宅好。”李佳航又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远没省,也没少买豪车豪宅。

张远的快乐,他们这帮刚毕业的演员根本想象不到……

“可再有钱,在上影这边面前,也难说啊。”

他们几人都瞧见了张远刚才与刘监制对话。

结果很明显,就四个字。

不欢而散。

都听到了那女人嘴里小声用魔都话骂骂咧咧。

张远听不懂,他们几个虽不是魔都籍,但在这地方上学好多年,也大概能明白些。

反正不是啥好话。

“你们说,到底谁能扛下来?”几个女生也来了兴趣,娄艺潇探头探脑的说着。

“我看呐,难了……”陈贺的眼珠子最贼。

也是这帮人里领头的。

原本他来剧组,汪远是想让其出演陆展博,也就是金世佳那个角色。

可当他一试台词,以出口音和自带的腔调后,汪远便立马调整位置,给了他曾小贤的剧本。

后来也老有人说他这辈子都沉浸在曾小贤这个人物当中,演什么都是曾小贤。

演技套路固定的确是个问题,但更多的,是他本人就这样。

能喝能侃,好交朋友。

而王传君最早试镜的是吕子乔,也就是孙艺洲的角色。

但最后拿到的是关谷神奇。

所以王传君一直不喜欢这个角色,甚至有些抗拒。

他觉得这个人物很蠢,逻辑不正常。

永远不要和喜剧人物讨论逻辑。

而且角色逻辑这种事情,不能全指望编剧和剧本,否则为啥演员自己要写人物小传。

人物最细腻的底层逻辑和故事,得靠演员自己去补全。

“怎么难了?”赵霁好奇询问。

从前,张远一直不明白赵霁为啥能演女主角。

且还被成为上戏校花。

只觉得这位黑黑瘦瘦的,长相一般。

到了现场后才发现,真的黑黑瘦瘦……

不过这只是外表,这位身材挺匀称,笑容很有感染力,而且性格挺不错,阳光又和善。

果然女人不能光看外表,不少美女都是作精,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亵玩而不可带回家。

并且赵霁素质身体一般,后来又遭受了不少网络舆论的影响,更是疾病缠身,进入了半退圈状态。

像刘茜茜那边出道开始就被网暴,还一直“白白胖胖”的,实属少数。

大部份人甚至扛不过第一波。

“你想啊,张远是演员,也有钱,这点没问题。”

“可刘监制是上影的人,汪远也是上影的人。”

“魔都是上影的地盘。”

“就像孙悟空到了五指山,怎么翻也翻不过去。”

“张远到底是北方过来的,他的关系网,肯定不及本地的强。”陈贺振振有词,分析的有板有眼。

赵霁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李金茗。

李小姐也看了眼自己的同学,随后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最倒霉的就属她了。

换做陈贺这种圆滑的,就算被骂了,上去卖个笑脸,说些俏皮话,不多时也能给中年妇女哄高兴了。

可李金茗这种性子就干不来这种事。

生憋着之外,她没啥好法子。

更想到张远可是帮了自己不少的,若是他也没招的话,不光自己要完蛋,对方恐怕也不好过。

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陈贺的想法,大致是没错的。

不过这种思维模式,是路径依赖。

因为他就是同学中关系网最强的那位。

毕竟华夏三大导之一,是他表舅。

他很清楚关系这种事的重要性和力量。

不过他忽略了一点,这里是魔都,不是他老家福建。

福建和魔都,这两个地方的行事风格,是大大不同滴。

“好,可以了。”

“今天收工。”

不多久,拍完今日最后一场,导演韦正拍了拍巴掌。

“主演们先别走,今天我们的投资人张远先生请客吃饭,有空的都一起去。”

“不光主演,摄像,道具,灯光大哥,有时间的都来。”张远又补了一句。

说完后,他还冲着角落说了句。

“刘监制来不来?”

那中年妇女正拿着手机小声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后,一咬牙,直接往外走。

“不来啊……那你明天还来不来了?”张远又大声问道。

这位头都没回,一溜烟跑了。

“不懂礼貌。”他冲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说到。

“这是怎么回事?”赵霁又凑到陈贺身旁:“好像和你说的不要一样。”

“关系网破了?”

他们以为,这是资金与技术的较量。

但奈何资金是真资金,技术是假技术。

在附近找了家馆子,开了三桌。

整个剧组从老到少,就这么点人。

说捡漏也成,说浓缩的都是精华也好。

反正作品成功与否,是否受欢迎,其实与制作的大小并无关系,无数小成本精品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一起举杯,敬一敬我们的投资人吧!”

吃了没一会儿,汪远主动起身,呼吁大家一块敬酒。

张远很顺从的喝了一满杯。

坐下后,汪远拉着韦正还想灌他,却被张远拦住。

不光拦住,张远还将一醒酒器的红酒,推到了他面前。

“这点都是你的,今天必须喝完。”

“你这么哪儿喝酒都如此彪悍吗,喝酒也得行个酒令,或者说个理由吧。”汪远望向大家,推辞着。

“我帮你这么大忙,把那个刘监制给赶走了,你不该喝吗?”张远却直直的看向他。

“这……哎,我喝,我喝!”汪远笑呵呵的接过醒酒器,眼神后却带着一丝惊骇。

被看出来了!

张远却冷笑一下。

真拿我当枪使,把我当傻子了是吧。

你还是跟你老爸多学学吧,做事也太明显了。

主桌坐的是片子的主演,全是年轻人。

只听到张远说赶走了刘监制,又说是帮汪远赶走的,都迷迷糊糊,没一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事情表面上很简单,但问题在表面之下。

本来他还没觉得什么,可今天来片场后,汪远主动说起自己不好与刘监制翻脸的事,还特意提了对方的外甥女也是演员。

除了让张远明白,对方说教李金茗时,为何老带上上戏。

因为这位的亲戚准不是上戏的,得找话头。

同时也让他察觉到了汪远的反常行为。

你说这话,不就是想借着李金茗的由头,让我帮你吗?

你爸是上影的副总,有问题却不出手。

反倒找机会挑唆我来。

也是这时候张远才反应过来,他来到魔都后,一直被上影这个名字给困住了。

忘记了魔都电视台这个华夏四大卫视之一的大台,都是以内斗而闻名的!

又一掐指头算计。

汪远他老爹汪副总是50年生人,如今已经58,9岁。

这年纪距离退休也就几年,就算不提前退,肯定也要退居二线。

一旦退居二线,未必到人走茶凉的阶段,可势力,实力也会大大削弱。

这时候难免有各种“后起之秀”出来搞怪。

魔都这边的人,相对帝圈内敛不少。

不会似老韩,陈诗人,李少宏这些老北影厂出身的那般咋咋呼呼,遇到事情便摆出大爷姿态居高临下。

这边的人,擅使暗劲。

这就是魔都的体面。

所谓的体面,就是台面下都掐破肉,掐出血了,面上还得互相笑着,聊着。

这位刘监制,多半不是汪远他们家这一派的人。

可直接赶人,那就是撕破脸。

不赶,也挺恶心的。

所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

就像魔都台通过一场“劣迹商人”的堂会,进行了内部洗牌一样。

《越绝书》中有云: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

翻译过来就是,内部矛盾要通过进攻强国来解决,外部矛盾则要通过进攻弱国来解决。

外部有矛盾时,进攻小国。

这是为了立威,顺便打赢了还能捞一票,皆大欢喜,这个很好理解。

内部有矛盾,为什么要进攻强国呢?

听上去就像要作死?

这就叫借刀杀人,通过强敌来解决自己难以驾驭的势力。

还能借由共同危机,统一民心。

这会儿汪家父子用的就是这套。

还是有点文化底蕴的。

不过张远估摸着,多半是老汪的主意。

在发现这一点后,大概琢磨了一下。

首先,不能赌气吵吵。

做人做事最重要的,就是顺势而为。

而且双方在这件事上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都想搞走这个人。

所以不能翻脸,否则就是把自己的队友推走。

直接与对方动手也不行。

到底是文明人,而且他是明星,得注意形象。

赵微让司机打闺蜜一事就成为老燕子早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黑料。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上影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之后还得和集团合作,不能得罪的太狠。

不好将公仇变私仇。

所以他在思考过后,便给汪远他爹打了个电话。

说《喜洋洋与灰太狼》的合作发行事务,要暂缓。

反正只谈了意向,还没来得及签约。

你想借我当刀?

没那么容易,得把皮球给你踢回去。

汪副总知道后,也不用问为什么暂缓了,心里有数。

也想着这年轻人了不得。

不光识破了自己的心思,还绕了一圈,把责任套回了自己头上。

谁都别跑了。

问题变成这样,自己也的确有理由发话。

在魔都这里,坏什么,都不能坏赚钱的事!

都聊好了代理发行,眼瞅着就能赚发行费。

你这就是破坏上影集团的营商环境!

这大帽子一扣,谁都受不了。

对方上头的人也没话可说。

便给这位刘监制打了电话,让其撤回来。

这才有了陈贺他们见着,对方灰溜溜的跑了。

就这,张远还不满意呢。

都没给我道歉。

一般公司,尤其是事业单位,最难搞的就是这帮中年妇女。

男的都能屈能伸,遇到事了愿意低头。

可老大姐们即使犯了错也会赌气,死咬着不松口。

张远也不和她计较了。

同时明白,以后与上影合作也得加小心,说不准就有坏事的人。

这时候就看出老韩的好来。

他是绰号座山雕。

但优点也有,那就是一言堂。

搞定了他,中影上下基本就都搞定了。

汪远吨吨吨的灌了一满杯红酒,脸颊立马涨红了起来。

“一点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小心的看向张远。

张远又让服务生拿来一个大号醒酒器。

倒了整整两瓶红酒进去。

汪远瞪大眼睛,不会还招呼我吧!

却看向张远将醒酒器放到转盘上后,用手一推。

咕噜噜转起来后,不出几秒,他又用手指一点,转盘立时停下。

此刻,醒酒器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陈贺的面前。

“这瓶是你的。”

“啊……”陈贺一脸茫然。

张远没管他,而是看向李金茗。

“以后有任何事,都要自己说,靠人不如靠己。”

“只有大胆的去说去做,人家才会尊重你。”

“是。”李金茗虽没完全明白,依旧点头答应。

“你还有问题吗?”张远又看回陈贺。

曾小贤讪笑一笑后,从转盘上取下醒酒器,放到自己面前:“没问题,没问题。”

刚才来到剧组后,就是他和张远说,李金茗脚崴了。

他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全为了朋友吗?

还不是人家一直在叽歪上戏,同时也怕自己被同学牵连。

人家汪远和他老爸什么档次,你什么档次。

也想拿我当刀使?

这点小心思,我都懒得戳破你。

这壶酒是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没因为陈诗人的事“株连九族”,是因为我善。

可你不能因为我善,就和我耍心眼。

见他开喝,张远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

顺从就好。

只要服管,那这人就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