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深渊古骸
坠落。无休止的坠落。
意识在沸腾的油锅与极寒冰狱间反复抛掷。体内，新注入的星辰生机如同不甘沉寂的活火山，与盘踞的归墟死气、蛭王兽性、暗星魔性疯狂冲撞、撕扯！经脉早已不堪重负，寸寸断裂，又在混沌星痕之力顽强的本能下勉强粘合，旋即再次被更狂暴的能量洪流冲垮。脏腑破碎，骨骼哀鸣，那新生的、布满魔纹的躯壳如同一个即将炸裂的劣质陶罐，布满蛛网般的亮紫色裂痕，内部奔涌着毁灭的光焰。
暗星道种在丹田位置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膨胀、收缩！它既是风暴的核心，也是风暴本身。紫黑色的暗星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包括那“不合时宜”的星辰生机；而道种基盘本身的混沌星痕特性，却又对那同源的星辰力量产生着本能的吸引与共鸣。两种截然相反的倾向，将这道种乃至张九思的整个存在，推向彻底湮灭的边缘。
外界，是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耳畔（如果还有耳朵的话）呼啸而过的、冰冷粘稠的归墟瘴气，以及…从下方那无尽深渊中弥漫上来的、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腐朽与威压。那庞大的阴影轮廓在感知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头沉睡的、比蛭王还要庞大无数倍的太古巨兽，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死寂。
就在张九思的意识即将被体内冲突彻底撕碎，肉身也要随之化为宇宙尘埃的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的、仿佛落入万丈泥潭的声响。
下坠之势骤然减缓！他撞入了某种极其粘稠、冰冷、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厚重能量的“介质”之中。这介质并非水流，更像是…凝固了亿万年的星辰尘埃与神魔尸骸粉末混合而成的死亡泥沼！
强大的阻力瞬间包裹全身，带来的挤压感几乎将他本就破碎的身体直接捏爆！但与此同时，这粘稠介质中蕴含的、经过无数岁月沉淀、早已失去狂暴属性、只剩下最纯粹本源的星辰死寂之力和神魔残骸精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张九思体表无数裂痕，丝丝缕缕地、无可抗拒地渗透进来！
这些力量，与他体内正在冲突的星辰生机同源，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极致的死寂与沉淀。它们一涌入，并未加入任何一方的争斗，而是如同最冷酷的镇石，带着亿万载岁月的沉重，蛮横地压向所有狂暴的能量！
嗡——！！！
张九思体内疯狂冲突的诸多力量，在这外部涌入的、磅礴无尽的死寂本源镇压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一滞！
狂暴的归墟死气变得迟滞，蛭王的兽性嘶吼被强行压下，暗星的魔性吞噬也出现了凝涩，就连那股不甘的星辰生机，也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流转变得无比缓慢！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镇压！并非融合，而是以绝对的数量和质量，强行冻结了所有的冲突！
张九思几乎要彻底涣散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静”，反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他“看”向四周，神念（如果还能称之为神念的话）艰难地穿透粘稠的介质，终于勉强看清了下方那庞大阴影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座山。一座由无数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星辰残骸和神魔骨骼堆积、挤压、沉淀而成的…坟山！它寂静地悬浮在深渊之底，庞大到超越了感知的极限，仿佛这就是归墟的终点，是一切星辰与神魔最终的安眠之地，也是…所有能量与法则的终极沉淀之所！它所散发的，不是蛭王那种暴虐的活性死气，而是纯粹的、永恒的、没有任何波动的…终极死寂！
而他坠入的这片粘稠介质，正是这座终极坟山历经无数纪元，散发出的能量尘埃与尸骸粉末沉淀形成的…“死寂之沼”！
就在他意识捕捉到这片终极坟场景象的瞬间，更深的悸动发生了！
他丹田中，那颗被外部死寂本源强行镇压、光芒黯淡到极致的暗星道种，其最核心处，那点紫黑色的暗星，以及道种基盘上源自星髓源脉的星辰纹路，如同受到了某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召唤，同时发出了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这共鸣并非针对那些狂暴的力量，而是…穿透了内部镇压与外部死寂，直接与下方那座庞大坟山最深处，某一块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早已与坟山融为一体、彻底石化了的星辰核心碎片…产生了联系！
那碎片，其古老与精纯程度，远超蛭王背上那块！它是这座坟山的基石之一！
嗡…嗡嗡…
暗星道种开始以一种奇异的、缓慢却坚定的频率脉动起来。它不再试图吞噬或抵抗外部涌入的死寂本源，反而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接纳”一丝丝那沉重冰冷的死寂星辰之力。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极其痛苦。每一次脉动，都像是脆弱的道种在被亿万钧的重压碾磨。但奇妙的是，在这极致死寂之力的“碾磨”下，道种内部那些原本冲突不休、无法融合的力量杂质——蛭王的兽性、归墟死气的暴虐、魔性的贪婪——竟然被一点点地、强行“沉淀”了下去！如同狂暴的江河汇入无边死寂的大海，再多的浊浪也被那无尽的深邃与沉重所吸纳、平息！
而道种核心那点紫黑色暗星，在吸纳了一丝丝坟山死寂本源后，其色泽竟然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那令人不安的、活跃的紫黑色泽渐渐沉淀、内敛，向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寂”之色转变！其散发出的波动，也不再是单纯的混乱与贪婪，而是多了一种…如同脚下这座坟山般的、万古不变的死寂与厚重！
同时，道种基盘的星辰纹路，也在死寂本源的浸润下，变得更加复杂、古老，与那暗寂之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不再是生机与死寂的对立，而是…死寂本身成为了星辰的另一种形态，被道种所包容、吸收，成为了其力量的一部分！
混沌星痕，包容万物，乃至…死亡本身！
一种明悟，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张九思混乱的意识。不是排斥死亡，不是抗拒死寂，而是…理解它，接纳它，让它成为自身道基的一部分！
“道…寂…”
一个破碎的念头艰难浮现。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去炼化、去排斥体内任何一股力量。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沉浸入暗星道种那缓慢而坚定的新脉搏动中，引导着它，更好地去“拥抱”外界那磅礴的死寂本源，让这死寂之力，成为碾磨、沉淀、净化体内所有混乱的“磨盘”！
嗤嗤嗤…
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在这内外死寂之力的共同镇压与“打磨”下，终于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沉淀、融合！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蛭王精华中的兽性被死寂磨去了爪牙，化为纯粹的气血之力；归墟死气中的暴虐被沉淀，只剩下精纯的湮灭特性；魔性的贪婪被死寂冻结，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吞噬本能；而那缕星辰生机，也不再格格不入，而是在死寂的包裹下，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蛰伏起来，蕴含着涅槃的可能…
他的身体依旧破碎不堪，但在那粘稠的死寂之沼中，破碎的速度大大减缓。丝丝缕缕沉淀后的、温和而厚重的全新力量——一种融合了混沌星痕的包容、终焉的寂灭、秩序的框架、蛭王气血、以及坟山死寂本源的暗寂星痕之力，开始如同最坚韧的蛛丝，缓慢地编织、修复着他的创伤。新生的血肉依旧带着暗银色泽，却多了一种石质的厚重感；骨骼上的裂痕被死寂之力填充，变得如同黑曜石般坚硬而脆弱。
这是一个缓慢到近乎停滞的重生与蜕变。以归墟坟场最深处的死寂为熔炉，以自身为材料，进行着一场寂静无声的…涅槃。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当张九思体内最后一丝狂暴冲突被彻底沉淀，当暗星道种彻底化为一颗缓缓旋转、散发着深邃暗寂光芒、表面浮现着古老星痕与死寂纹路的全新道种——暗寂星痕道种时——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左眼，混沌星云依旧旋转，但核心那点秩序银芒变得无比内敛、冰冷，如同绝对零度的冰核。右眼，苍白焚寂之火并未熄灭，却在火焰的核心，沉淀下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黑暗，边缘不再有触须，只有纯粹的、代表终焉的寂灭。
他的气息彻底改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混乱、狂暴、或者魔性滔天，而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如同脚下这座亘古坟山般的死寂。仿佛他不再是活着的生灵，而是一块拥有了意识的、古老的神魔墓碑。
他缓缓转动眼球，看向上方。死寂之沼无法完全阻隔他的视线，他能“看”到极远处，那头蛭王依旧在深渊上方暴躁地盘旋、咆哮，却不敢真正深入这片令它也感到恐惧的终极死寂之地。
他还“看”到了更远处，一个微弱的赤金光点和一个黯淡的剑形流光，正无比艰难地、缓慢地向着下方沉来，是青瓷和斩枷之刃！她们显然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无法抵抗这片死寂之沼的吸力，正被缓缓拖拽下来！青瓷眉心的源纹几乎彻底熄灭，身体被死寂瘴气侵蚀得如同枯萎的花朵。斩枷之刃的剑灵波动也微弱到了极点。
不能再待在这里。暗寂星痕道种可以吸收这里的死寂本源，但青瓷和斩枷之刃不行。她们会被这纯粹的死亡彻底同化、湮灭。
张九思意念微动。
嗡。
暗寂星痕道种轻轻一颤。周身粘稠的死寂之沼，仿佛感受到了同源却更高等的意志，微微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他控制着这具沉重、僵硬、却蕴含着恐怖死寂力量的新生躯壳，如同一个古老的石像鬼，缓缓向上“游”去。
每一步都缓慢而艰难，但对死寂之沼的掌控力却在不断提升。
终于，他接近了那缓缓下沉的一人一剑。
伸手，那只覆盖着暗银色石质皮肤、流淌着死寂力量的手，轻轻托住了即将彻底熄灭的青瓷。另一只手，握住了光芒黯淡的斩枷之刃剑柄。
在他接触的瞬间，青瓷身上侵蚀的死寂瘴气如同遇到了君王，悄然退散少许。斩枷之刃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惊疑与一丝本能的敬畏嗡鸣。
张九思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容颜枯萎的青瓷，那死寂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情绪波动，如同深埋灰烬中的火星，轻轻闪烁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深渊上方那蛭王盘踞的、相对“活跃”的死寂世界。
该离开了。
带着这座亘古坟场的死寂，去面对那归墟的“生机”。
他的新生，注定与死亡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