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跟着朝廷走,有前途!!!

松江城的风波,消散得如同被江水卷走的浮沫。

李崇义被铁链捆走,背影狼狈。

沈家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那些阴毒的谋划、聒噪的杂音,仿佛从未出现过。

松江府衙前,人山人海。

一张崭新的告示,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是签契的大日子。

周老太爷穿得簇新,胡子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松江、苏州十几家纺织大作坊的东家。人人脸上都郑重。

衙役抬出大红漆案。

陈寒和朱幼薇并肩走出,身后是捧着账册的文娘,眼神锐利的林三娘。

“诸位东家,”朱幼薇声音清晰,传得很远,“今日签的,不止是一张契。”

她目光扫过场下每一张脸,“这是工坊的根,工匠的饭碗,也是诸位的钱途。”

周老太爷深吸一口气。“老朽第一个签!”

他提起笔,字写得极慢,极稳。

落笔的那一刻,仿佛放下了什么。

有了周家带头,其他人不再犹豫。

一支支笔在素绢上落下名字。

带着三分犹豫,七分决心。

契约很快签成。

府衙大门全开,伙计们抬出一张张八仙桌,桌上整齐摆放着崭新的织机配件,有闪着幽光的铜钉,有结构精巧的分纱轮,都是工坊最新改良的部件。

还有厚厚几摞册子,封面上写着《织机新法》《染布通则》《工坊例条》,“新织机配件,按成本价分给签约工坊。”

朱幼薇朗声道。“新技法,亦同享。”

人群里一阵骚动。

几个东家交换着眼色,满是惊喜。

这代价,比预想的小多了。

张四娘带着十几个熟手女工上前。

她们开始演示新织机的用法。

拆换配件,调整铜钉。动作麻利,讲解清晰。

文娘指挥账房,一一登记分发的数量,“签了契,规矩便要守!”

陈寒的声音在喧闹中格外清晰,他站在高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织布尺寸、匹重、用棉几成,皆有定规,不许偷工减料。

“工人一日织布四个时辰,旬休一日。月钱、抽成、抚恤银,契书上白纸黑字写了的,差一两,也不行!”

东家们纷纷应是,神色恭敬。

波斯商人阿里挤上前。他身后跟着几个高鼻深目的商人。“虔国公!郡主!”

阿里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新部件。“这些……也卖与我们?”

陈寒点头:“按货单来买便是。不过,”

他话锋一转:“货物离岸前,须按质抽检。以次充好,永不得再买。”

阿里连忙拍胸脯:“真主在上,阿里从不骗人!”

他当即掏出大叠订单券,订购了十船。

其他番商也争相抢购。衙门前的秩序,很快由府兵维持住。

领配件的工坊伙计,排队有条不紊。

波斯和高丽的商人,围着文娘商议订单细节。

整个府衙前,忙而不乱,像一架巨大的新织机开始运转。

林三娘带着府兵在四周巡看。眼神锐利,但紧绷的肩头松了些。

人群最外围,几个昔日与沈荣走得近的小商人。

他们伸长脖子看着热闹,看着崭新的配件被抬走。

看着番商亮出白花花的订单券。

看着那些大东家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终于,一人叹口气:“悔啊!早知今日……”另一个小声道:“现在签,还来得及吗?”

没人答话。

但几人都悄悄往登记的案桌挪去,松江巾帼工坊内。

张四娘正在巡看。“新来的都听好!”

她声音响亮。“接线头要这样打结,不能用指甲掐,织金线布时,手指要轻,不能带毛刺。”

几个新来的姑娘学得认真。

旁边的小桃姑娘补充道:“官府下了新规矩,织布时辰有定数,到点便歇。工钱一文不少。”

一个圆脸姑娘怯生生问:“姐姐,那……织慢点也行?”

文娘正好进来,闻言道:“时辰规矩是让你莫要磨蹭,也不能死赶。织布要紧的是稳和好。谁若偷懒,自有管事看着。”

她拍拍手上的册子:“看见没?《工坊例条》。

上面写得清楚明白,官府不让糊弄人,也不让人糊弄官府。”

姑娘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晌午的饭堂,飘着肉香。新招的女工捧着粗瓷大碗,里面油汪汪的红烧肉。

“想不到……吃这么好。”一个梳大辫子的姑娘小声道。

旁边年长些的女工笑道:“这才哪到哪!郡主说了,织出好布,月底还有肉加!”

饭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城外沈荣的工坊。

如今已换了牌匾,成了周家新设的分坊。

崭新的织机刚装好,老织工王伯摸着光洁的木架。“好!真好!”

他喃喃道,周老太爷的孙子亲在监工。

他叮嘱道:“王伯,时辰一到就让大伙儿歇着。”

他掏出个布袋。“府衙新发的茶饼,每人一块。歇息时润润嗓子。”

松江城东的官道上,一辆运布的大马车陷在泥坑里。

车夫急得满头汗。

这时,一队府兵路过,小队长一挥手:“大伙儿搭把手!”

兵士们齐声喊着号子,肩膀顶住车板。“嘿哟!”一声,马车被推出了泥坑。

车夫千恩万谢。

小队长抹了把汗:“下次走新修的码头大道,石板路,稳当!”

车夫连连应声。

运河边的茶棚里,几个歇脚的脚夫在议论,“听说了没?周家工坊,新来的小工一天只织四个时辰!咋可能?四个时辰能织几尺布?”

“嘿!人家织得快!说是什么新织机,省力气。”

“工钱呢?”

“工钱?比以前翻一番!官府盯着呢。”

老农抽着旱烟:“这样好哇。人不是牛马。”

另一人道:“那些个大户都签了契,听说规矩严得很,不敢乱来了。”

城北,老郎中的医馆。

一对手上有裂口的母女局促地站在堂前。

“大夫,诊费……”妇人声音越来越小。

老郎中捋着胡子:“别担心。工坊的人来看病,府衙有补贴。先看手。”

小丫头伸出手,满是冻疮。

老郎中仔细检查。“莫怕,能治。”

他打开药箱,“往后进工坊,要用浆水护手。郡主特意叮嘱过,女工的手也要顾着。”

妇人眼圈一红,连声道谢。

夕阳西斜。

陈寒和朱幼薇站在望江楼上。

城中炊烟袅袅,织机的轰鸣已经低了下去,但并未停歇。

码头灯火初上,卸货的号子隐隐传来。

朱幼薇轻声道:“总算……走上正轨了。”

陈寒望着延伸向远方的石板路,“这才是开始。”

一个差役匆匆登楼。“国公爷,郡主,高丽金商使团到了,在码头请见。”

朱幼薇和陈寒对视一眼,他们看到对方眼中的笃定。

“请到商馆。”陈寒道。

他牵起朱幼薇的手,“走吧,该让更多人看看我们的路。”

新修的石板路在脚下延伸。

平整,坚实。

两旁的梧桐树苗在风中挺立。

几辆牛车慢悠悠走过,车上的老农哼着小调。

车上堆着新收的紫棉花,像一片紫色的云霞。

老农手指缝里夹着几个铜钱。

他咧嘴一笑,这是刚从工坊棉站结的棉钱。“笃”。

一枚铜钱没拿稳,掉在石板上。

声音清脆,老农慌忙弯腰去捡。

却有一个小童更快地捡了起来,“阿爷,给!”

老农呵呵笑着,接过铜钱,小心擦掉灰尘。

他抬头。

望江楼上,陈寒和朱幼薇的身影,在暮色中并肩而立。

老农扬了扬手里的铜钱,笑容映着最后的霞光。

他知道,跟着这路走,这钱,不会白得。

这日子,真有盼头了。

……

城外码头的青石大道,成了松江城的新血脉。

马车不再深陷泥沼,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发出稳定而轻快的“哒哒”声。

卸货上货的脚夫们效率高了,腰包自然也鼓了些。

粮商老赵头赶着驴车进城,车上堆着新稻,他哼着小曲。

路过一片熟悉的田野时,他惊讶地勒住了驴。

眼前大片水田,不知何时竟改种了棉苗?

青青的幼苗在春风中摇曳,远远看去,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绿毯。

“老王家的!你这地……怎地改种棉花了?”老赵头朝正在田埂上歇息的老农喊道。

老王头摘下破草帽,露出满是汗水的笑脸:“老赵头!工坊棉站定的价高,签了保底收!比卖稻谷划算多喽!”

他用力吸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难掩喜气,“听织坊的张娘子说,她们要纺新纱,要好多棉哩!”

老赵头咂咂嘴,盘算着自家那几亩旱地。

粮行生意如今竞争也大,这棉花的行情……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

变化也吹进了城北老刘的染草铺子。

他这铺子开了半辈子,一直半死不活。

最近几日,门前的石板路竟被来访者的脚步磨得更光亮了些。

“刘掌柜,你那靛蓝草根,还有多少斤?我们全要了!”

巾帼工坊采买处的女管事带着账房走进来,单刀直入。

老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道:“全……全要?”

“是啊!工坊开了新染缸,订单量翻了几番。以后啊,按月送,要得只多不少!这是预付的定金。”女管事说着,让账房把宝钞放在柜台上。

宝钞很轻,却烫得老刘心头发热。

他儿子在一旁搓着手,兴奋道:“爹!我去雇几辆车,赶紧把后院的存货都拉来!”

染草铺的死水,活了。

运河码头,货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密集。

番商的旗帜高高飘扬,船板放下,一捆捆松江布被抬上甲板,换下来的是各色货物——南洋的香料、岭南的木料、甚至还有西域运来的奇巧机关零件。

“手脚麻利点!‘松江三号’快装满了!后面暹罗商人的船还等着泊位!”码头督工的嗓门响亮。

装货的苦力们喊着响亮的号子。

监工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个月码头扩建,活儿多工钱足,规矩也严。

打架滋事的少了,卖力干活的多了。

“刘二!今晚收工早点回家!”监工对一个壮硕的汉子喊道,“你婆娘不是快生了?工头说了,算你调休,工钱照给一半!生孩子的补贴,明儿去账房领!”

刘二愣住,随即黝黑的脸上绽开巨大的笑容,干活更有劲儿了。

他周围的伙伴也跟着高兴,仿佛那福利自己也沾了光。

变化,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营生和心态。

木匠老李曾是给棺材铺打寿材的。

现在,他的铺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做的却是崭新的织机架子和配套的木梭木筘。

“李伯!提花机上新那几块护板打好了没?染坊下午就要来取!”工坊后勤处的伙计跑得气喘吁吁。

“好了好了!刚上好桐油!”老李抹了把汗,指着墙角码放整齐的木件,“这护板用老楠木打的,结实又耐磨,保准张娘子她们用着顺手!”

他心里盘算着,这阵子给工坊做的木活,比过去几年挣的都多。

看来得再找个小学徒搭把手了,做这给“活人”用的家什,心里头敞亮!

城南的小茶馆,如今是消息集散地。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讲的再不是前朝旧事,而是松江布如何扬名海外。

“……只见那波斯商人,大手一挥!”说书人唾沫横飞,“五百匹!活水纹布!现银!定金就是这——么大一袋金币!”

他夸张地比划着。

“好——!”底下的茶客们轰然叫好。

其中就有几个原先沈家工坊的小管事,一人低声感慨:“谁能想到呢?原先咱们也是松江一霸。如今看人周家,凭真本事,签契约,光明正大拿订单……”

另一个人摇头叹气,抿了口茶:“跟不上啦。这路子,得从头学起。工坊那头招账房,我去试试?”

午后的巾帼工坊饭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大锅里炖着白菜猪肉粉条,香气扑鼻。

新招的女工们排着队,手里端着崭新的粗瓷大碗。

圆脸小翠看着碗里大块的油花花的猪肉,还有堆尖的白米饭,眼圈有点红。

旁边是原先沈家工坊过来的女工。

“阿姐……这……这真管饱?”小翠小声问。

那女工笑了,咬了口香喷喷的肉:“傻丫头!敞开吃!郡主定下的规矩,只要进了工坊,顿顿带荤腥!好好干,到月底干得好,还有肉加呢!喏,那边有酸梅汤,自己去打!”

小翠抿着嘴笑了,第一次觉得手里的饭碗沉甸甸,心里头踏实又暖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