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月亮还未隐去,太阳还未升起,

天空中还带着些许薄雾,位于大明北疆的大宁城就已经开始复苏。?y^o?u!s,h/u/l\o^u`./c~o\m/

城南城北,一盏盏灯火亮起,炊烟升腾,

开始在天空中汇聚,加剧了上方的薄雾。

等到太阳渐渐升起,天空中的薄雾才开始退散,视线变得清晰,

一个个准备上工的百姓推开家门,夹着今日的饭食走了出去。

他们要么前往城中各处的工坊,要么去往城外田地。

最令人羡慕的则是经过西大门出城,

去往城外的修路工地,去往这里的人也是最多的。

他们有整齐的工装,有人提着饭盒,有人拿着水壶,

还有不少人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左看右看.

虽然工地管饭,但日子好了,大锅饭吃久了也会腻。

所以,一些不吝啬吃喝的百姓会自带吃食。

来到城门口,大门早早敞开,

十几个通道依次排列,

每一个通道后都站着两名吏员,对离开城池的民夫进行搜查。

此等举动是为了确保大宁的便宜白糖与水泥不会流入北平!

一旦被发现,携带之人会被立刻下狱,

若是有其家人在工地或者工坊上工也会被立刻驱赶,好日子会顷刻解没。

所以,去上工的百姓每次离家都会仔细检查衣裳口袋,

防止有人栽赃陷害!

出了城门,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前往工地,

而是汇聚在城门外的告示前,看着今日张贴出来的讯息。

自从告示被大宁三司发扬光大之后,

百姓们就养成了查看告示的习惯,当然也顺便认字。

经过这一年来的磨练,不少人就算是不听诵读,

也能看清告示的大概内容,

可能只是有一些繁琐之字无法辨识。

告示前,照例有一名吏员在大声诵读,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跟着他的诵读,在告示的字迹上挨个查看,无形之中加深记忆。

“今日在诵念告示之前,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或许你们中有人已经听到了,

但还有人不知道,

所以你们都竖起耳朵听着,到工地上,互相传播一下。

以往的那些陋习可千万要改喽,

若是被抓个典型,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

念告示的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吏员,个子高大,长得十分张狂,说话起来自有一股凶悍之气。

但在场的诸多民夫与他都是老熟人了,

知道他是长得凶,但人很善良,所以也不怕他,纷纷出言。

“快说快说,磨叽什么呢?我还寻思着早点上工,打扫扫卫生!”

“对对对,主要是收工那么晚,今日我们特意早点起来。”有人在旁附和。

年轻人笑了笑,压了压手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昨日晚上子时,陆大人从应天回来了,而且升官了!

成为咱们北平行都司的都指挥使!

自此之后,咱们这地界,陆大人说一不二!”

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氛围顷刻间安静,

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相信。.嗖¨嗖.小¨税_王′ ~耕¨鑫?最^全?

“真真的吗?”

当有人第一个发问,沉寂的气氛才慢慢舒缓,转而变得更为喧闹,

不少人用力向前挤了挤,希望能听到更近的消息!

“真的!最近你们多关注告示,

陆大人的政令以及吩咐随时可能出现在上面,千万别漏了。”

到了这时,众人才深信不疑,

一下子就变得高兴起来,笑声顷刻之间就弥漫四方,喧闹声不止。

大笑声中,有许多草原人朝着府衙的方向恭敬地拜了拜。

在他们眼中,让他们吃饱饭,并且在大宁城安定下来的陆大人就是天神。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热闹无比,

就连上首年轻人念的告示也没听进去几分,

反而想的都是既然陆大人回来了,过活的机会想来也会多上许多。

到时候让亲戚朋友都吃上皇粮!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辰时,

大宁都指挥使司衙门口,同样汇聚了不少人在看告示。

陆云逸在抵达这里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发现这里并没有人前来诵读,以往每日都在的乔晖也消失不见。

陆云逸压下心中疑惑没有声张,就这么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一进入

衙门,扑面而来的繁忙气息就让陆云逸神情萎靡,

觉得昨日好像没有休息,依旧十分疲惫,

可他明明在家中生龙活虎。

“要是能不上班就好了”

陆云逸心中默念两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向着衙门后堂走去。

一路行来,陆云逸点头如啄米,原本对于这些行礼,他不打算回应。

但想到是刚刚回来,即便心中疲惫万分,也露出笑脸,频频点头。

陆云逸照例,前往左侧衙房,

刚一推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装饰相较于以往有了很大改变,

门口原本摆放着一盆巨大青松,

此刻却换成了一个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文书。

“哎?怎么改模样了?”

陆云逸迈步走了进去,当看清长桌后的刘黑鹰时,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

刘黑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睁大了被黑眼圈笼罩的眼睛,眼中全是疑惑,声音也尽是疲惫:

“云儿哥,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眨了眨眼睛,二人面面相觑,

刘黑鹰一下子醒悟过来,狠狠地一拍大腿:

“云儿哥,你的衙房在中间!”

陆云逸愣在当场,有些恍然地一拍脑袋,笑了起来

原本他作为都指挥同知,是在左侧衙房中办公,

最中间那间衙房是留给指挥使周兴的。

现在周大人去了北平做总兵,他成为都指挥使,衙房自然也要跟着挪动,否则有失礼法。~x?h·u/l_i-a\n,.+c/o′m_

既然来了,陆云逸也没有打算立刻走,

而是摇着头坐到了刘黑鹰对面,发问道:

“昨晚上没回去?”

刘黑鹰将手中毛笔一丢,靠在了椅背上,有些悻悻然地摇头:

“云儿哥,你是不知道啊.

这衙门的活儿但凡是想干,那就永远也干不完,

昨晚上我已经回家了,但左思右想都睡不着,便又来衙门了。”

对于他这种感觉,陆云逸深有体悟,笑着发问:

“有什么事吗?”

刘黑鹰将正在看的一封文书递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

“云儿哥,自从去年开始与白松部做生意,

府衙就对于白松部的诸多物件需求做过分析,

从供给他们的货物来看,白松部的族人大概在两万人上下,

若是算上牛羊可能要到五万!

是实打实的大部,在当时的捕鱼儿海一时无两,无人能与之争锋,

也就是在对敌女真精锐时吃了几场小败仗。

“现在呢?人多了?”

陆云逸的脸色有些凝重,他一听刘黑鹰说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

刘黑鹰又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这是九月底与去年十月底的对比,

府衙户房做过测算,若是按照现在的规模,

白松部进取的货物应该可以供给七万人所需,

尤其是白糖,尽管工坊已经在不停地增加产能,但是依旧不够,

而现在的白糖产量,足够三万正规军打一场大仗所需。”

陆云逸看着手中文书,眉头略有紧皱,轻轻点了点头:

“按理说白松部还会做一些转卖生意,以此来达到地区称霸和丰富钱财的目的,

这七万人所需中,衙门有测算吗?转卖的有多少?”

“至多四万人所需!与白松部接洽的米辰曾不止一次说过,

这些货物中大概有半数可以掺杂一些残次品,

甚至可以以次充好。

所以我推断,白松部的族人已经从去年的两万增加到今年的三万,至少三万!

至于牛羊,增加的就更多了,可能会增加一倍有余。”

“嗯?为什么?”

陆云逸眉头紧皱,对于人口的增加,他并没有什么吃惊,

因为草原上强者为尊,

一个新兴大部出现一定意味着无数小部落消亡,

但牲畜的增加未免太快了。

刘黑鹰的脸色变得古怪,视线撇了撇西北方向。

“北元王庭做得太过分,

在乃儿不花与北征大军争斗的过程中,

他们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还断了与乃儿不花的联络、粮草,

可谓是让乃儿不花遭受了两面夹击,

他这么一干,不少原本的故元旧臣以及那些投靠的部落,逃的逃散的散,

有不少人带着大批牲口回到了捕鱼儿海,被白松部所吸纳。

而且根据衙门的测算,其中有很多牲口都是战马。”

“理由!”陆云逸脸色凝重。

“最近一次商贸往来中,白松部并没有选择以矿石金银结账,

而是选择了部分战马加牲畜毛皮的方法。

算下来,衙门大赚一笔,

但.也恰恰暴露了白松部拥有大量战马的事实。”

“昂~”

“你的意思是?”

刘黑鹰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原本按照计划,对于白松部的清缴可能会在今年五月,

作战计划都已经做出来了,

但被辽东的事耽搁,弄成了现在这样一幅尾大不掉的局面,现在想要清缴”

衙房内的气氛突兀变得有些凝重,陆云逸眉头一皱:

“有阻力?”

刘黑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任由气氛就这么冷下去,

他的脸色也开始纷乱复杂,最后变得难看。

“赚钱的法子太快,有不少人抱着不撒手,

若是白松部就这么被清剿,大宁各地会突兀的少一大笔钱,

所以.”

“唉是当初我没狠下心,要是早早制定清缴计划,哪有现在这般困难。”

刘黑鹰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大腿,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陆云逸笑了起来,在经过了京城一遭事后,

他对于这种事情,反而见怪不怪,甚至在心里都提不起丝毫波澜。

若是换作以往,他可能会勃然大怒,也可能会一意孤行,

又或者是强行推进,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在京城,他深刻地领悟到了拉一派打一派的真谛,

位于宫中的皇帝就是用这等法子清剿了韩国公、申国公。

而同样老奸巨猾的宋国公冯胜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知道宫中下一次下刀就是他,所以果断出手。

想到这儿,陆云逸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既然对于白松部的清缴,内部阻力很大,

那就将其暂且搁置,先忙别的事情。”

刘黑鹰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快要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猛地瞪大,

然后快速长在陆云逸身上,

来回打量有些糊涂,发出了真诚疑问:

“你是谁?”

陆云逸脸色一黑,

“我是你大爷!”

“呼”刘黑鹰刚刚坐直的身体又倒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

陆云逸拿过桌上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解释道:

“在京城时,大将军临走前与我说了一件事情。

他告诉我宫中的陛下与太子眼睛亮着呢,

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能看得到,

但往往对于这些逆党,都是放纵放纵再放纵,

一直到事情与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才悍然出手,

将所能打击到的人都一网打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所以,既然有人不想要清缴白松部,那就将其留着,

等到白松部尾大不掉,志得意满之时,再出手打击,里面外面都扫一扫。

要不然,总是防患于未然,

一众大人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与其咱们哥俩整日当坏人,

那就不如让事情发展到最坏,咱们也当回好人。”

听着陆云逸的喋喋不休,刘黑鹰想明白了许多事,有些疑惑地说道:

“云儿哥,害群之马可是哪里都有,扫得完吗?

而且衙门的一众大人,

反而有些认为这么做是为了大局着想,

毕竟有这么多的钱财入账。”

说到这儿,刘黑鹰脸色古怪,拿着手指点了点陆云逸与自己,

“云儿哥,在大明其他行省眼中,

你我才是纵容走私的害群之马,

这半年来,但凡是来到大宁城的外地商贾都十分震惊于咱俩的名声。

因为在他们那里,咱们都是十恶不赦的贪赃枉法之辈,

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勾结外敌之人。

这样的人太多了,我现在有些惴惴不安,

不会有一天咱俩被拉出去砍了吧”

这么一说,陆云逸的脸色也有些古怪,有些绷不住了:

“立场不同,观点不同,结果也不同。

陛下以民为本治理天下,咱们照着做定然没错,

只要百姓别骂咱俩,问题就不大,

再说了.修桥铺路,自古以来都是善举,咱们拿了钱财也没有自己花嘛!”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问道:

“你贪钱了?”

刘黑鹰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云儿哥,这话可不能瞎说呀,就这吭哧吭哧的辛苦钱爱谁挣谁挣,

要是想要捞钱,那法子可多了去了。”

“唉唉唉,坐下坐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这是冤枉啊!”

“好好好,冤枉你了,

说正事,昨天不是带回来一个高丽使臣吗,

我打算从他们身上捞点钱财,用来修建通往辽东的官道。”

此话一出,房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刘黑鹰有些茫然地呆愣在原地,

觉得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捞钱?从高丽身上捞?还要修辽东的官道?

刘黑鹰无法想象这几个字词是如何能联系在一起的,他怔怔发问:

“什么官道?”

陆云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京中发生的事大体说了一遍,

又将连通高丽、辽东、大宁、北平的设想也说了出来。

听得刘黑鹰面露呆滞,双目无神,过了许久,他发出了一阵哀嚎:

“云儿哥,怎么又修路啊?

这修这一条路都已经要了半条命,再修真的要没命了!”

“忙不过来啊。”

陆云逸向下压了压手:

“别激动,别激动,事情还没有定下,也没有说现在修啊。”

刘黑鹰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修建这条大宁通往山海关的官道,前期准备做了多少。

不论是勘探、绘测、定计,

还是平衡各方势力,都把他累得不轻!

现在还要修?

刘黑鹰想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