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静心学院(番外)
因为遭遇火灾,我的声带损坏,所以我只能发出像纸张摩擦一样嘶哑的声音。
万籁,意思是自然界万物发出的声响。
这个名字饱含着爸爸妈妈对我的期盼,他们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我不想辜负他们的希望,很努力地练习开口,我练的最多、说的最标准的就是“爸爸、妈妈”。
我们家并不富裕,为了给我攒钱看声带,爸爸和妈妈起早贪黑地工作。
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又几乎不能说话,所以爷爷奶奶并不喜欢我,他们催爸爸妈妈催再要一个孩子,但是爸爸妈妈拒绝了。
爷爷奶奶很不高兴,他们不愿意照顾我,不愿意养我这么一个累赘,在我六岁那年,外出打工的爸爸妈妈不得已,只好把我送到公立的寄宿学校上一年级。
虽然发不出什么声音,但我的听力很好,理解能力也不差,所以我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的学习生活,拿了很多科目的第一名。
大概是因为我说不出话,班主任很照顾我,她时不时会给我带糖果、饼干,然后温柔地摸我的脑袋。
突然有一天,有个男生说我向班主任打小报告。
我想解释,但是因为我说不出完整的话,我的解释并没有人听。
同学们开始欺负我,尤其是男生。
他们往我头上扔用过的纸巾、成团的草稿,甚至是剩饭剩菜。
他们把我的书拿去垫桌角,扔进垃圾桶里,还往上面抹鼻涕和口水。
我告诉班主任后,班主任教训了他们一顿。
他们不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我,改成了在暗地里排挤我,说我的坏话。
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我怕他们会担心。
我想让他们可以安心的工作,所以一直忍受着。
后来,我才知道,一味的忍耐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那些坏人的手段只会变本加厉。
在我四年级的时候,一个男孩把我推进了流经学校的垃圾小河里。
虽然我很快被体育老师捞了上来,但我的耳道受到了严重感染。
从此,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寂静。
因为跟不上学校的教学进度,我很快被退学了。没有学校愿意接收我,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也没有收残障孩童的学校。
爸爸妈妈只好咬咬牙给我买电脑,让我自学。
法院判了那个男孩一家赔偿我们五十万,可是他们家没钱,赔不起。
男孩母亲让我去给他们家当童养媳,说可以帮爸爸妈妈养我,爸爸妈妈可以趁机扔掉我这个包袱。
男孩的母亲被爸爸妈妈狠狠地骂了回去。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为了治疗我的耳道感染,爸爸妈妈原本攒的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大笔钱。
为了还钱以及给我买近十万的助听器,他们不得不继续去工作。
在我十二岁那年,他们终于把欠的钱还完了。他们高兴地告诉我,再工作三年,就可以帮我买助听器,到时候我就可以听到声音了。
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们发现了明德学院的宣传手册。
他们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会郁闷,便商量着把我送到了明德学院,希望我能过上正常的校园生活,交到朋友。
刚开始我满心欢喜,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上学了,但没想到,这是又一个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学院里的课程有些奇怪。
我以为学院里会有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之类的课程,但除了国学课外,我丝毫看不到这些课程的影子。
学院里的老师并不像宣传的那样会手语手语,我只好写字与他们交流,询问他们什么时候会上正常的课程。
他们并没有看我给他们写的纸条,而是问我想不想为父母减轻经济负担,他们可以给我介绍兼职工作。
我以为是刷碗端盘子之类的工作,便答应了。
但他们却把我带到了一个装修得很豪华的会所里。
我意识到了不对,想要离开。
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我,得知我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后,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色眯眯地看着我。
我很害怕,踩了他一脚后慌忙离开。
我不知道会所的出口在哪里,只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躲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两个人。
是一个羊毛卷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女孩化着淡妆,身上穿着明德学院的校服。
虽然我听不清她们说的话,但我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她们应该是在争吵。
沐阳大声质问自己的继母:“你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地方。”
“沐阳啊,阿姨也不想的。但这里来钱快,你又年轻漂亮,工作个十天半个月,你弟弟的学费和你爸爸的住院费就有着落了。”
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劝说道:“你就辛苦一下,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你不考虑你弟弟的前途,也要想想你爸爸的病啊。”
沐阳最终道:“我会留在这里工作,但你别想拿到一分钱。”
女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高兴地走出了房间。
只要沐阳留在这里工作,她不仅能得到一笔介绍费,还能拿到提成。
我看到女人离开,也想跟着出去。但那个女孩子朝我走了过来,她应该是说了些什么,我只能通过唇语看懂“你……这里”几个字。
我不太抱希望地朝她比划,“我是聋哑人,你能带我出去吗?”
出乎意外的是,女孩居然也会手语,她比划道:“跟我来。”
后来,我和女孩成为了好朋友。
我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辛沐阳,她的妈妈是聋哑人,所以她也会手语。
沐阳告诉我,她的妈妈在她六年前去世后,她的爸爸再娶,继母带来了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正在职校读书。
为了交上弟弟的学费,沐阳的爸爸很辛苦的工作,在工地搬砖时被砸到了脑袋,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为了交上医药费,沐阳迫不得已只能接受这份不安全的工作。
沐阳把我带回了学院,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明德学院的事,包括明德学院搜罗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威逼利诱那些女孩子去做不道德甚至违法的事情。
因为明德学院每个月只能联系父母一次,所以沐阳在知道我的父母是被忽悠了送我来明德学院后,让我月底联系父母离开,不要再待在明德学院。
虽然明德学院不是个好地方,但我却第一次拥有了朋友,那时的我并不后悔来到明德学院,因为我很高兴能交到沐阳这样的朋友。
我和沐阳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星星,许下不同的愿望。
沐阳的愿望是在特殊学校当一名老师,我的愿望是考上大学。
但在可以联系父母的前两天,沐阳出事了。
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想要把我拉进空教室侵犯我。
沐阳踹了那个男人一脚,却被男人抓住脚踝,拉进了教室里。
教室的门被关上,我拼命地拍门,然后被两个黑衣人拖走,关到了忏悔室。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沐阳。
可以联系爸爸妈妈的那天,我的爸爸妈妈打视频用手语问我,在明德学院还适应吗?如果不适应的话就回家。
我知道他们担心我在学校被欺负,便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在学校一切都好。
我知道自己可以让爸爸妈妈接我回家,但我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我不能不明不白地离开,我一定要在确认沐阳的安全后再离开。
沐阳说过明德学院有秘密地进行非法交易的地方,我怀疑沐阳是被关在了那里。
因为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我成为了学院的边缘人。老师们不会强制我上课,同学们也不会主动和我交流。
不过这正合我意,我不需要在交际和课业上花费时间,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寻找沐阳上。
我在学院里找了很久,发现了很多隐秘的空间,但一直没有找到沐阳。
正当我想要放弃时,那个当初把沐阳拉进房间里的男人又出现了。
校长跟在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和他说话。
虽然我很想冲上去问他沐阳到底在哪里,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男人离开了学院,我努力地去看他的嘴型,知道他大概率还会再来。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
男人一直没有再出现。
我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再来,我的精神愈发地紧张和焦躁。
我找了一根钢筋,不停地在地上摩擦。这可以让我冷静下来。
假如遇到危险,这根锋利的钢筋也能给我安全感,让我有反击的力量。
但之后的整整半年时间,我都没有再看到那个男人。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去质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那么谨慎。
幸好,事情在那个名为初弥的少女出现后,有了转机。
她很神秘,身上有一种莫名能让人信服的气质。
在她的帮助下,我终于再次看到了沐阳,可却是一个在半年之前,因为性虐待,大概率已经死掉的沐阳。
我知道少女和严娇、周溪淼她们有着完善的计划,足以摧毁藏污纳垢的明德学院。
但我不甘心,我要让那个男人去死,为沐阳偿命。
所以在看到那个男人居然没有被关进房间里炸死时,我抄起钢筋就冲了出去。
我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我也知道假如我死了,爸爸妈妈一定会很伤心。
但我已经拖累了他们十几年,我身上还有几份医疗健康保险,如果我死了,他们没了我这个负担,得到保险的赔偿,肯定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他们还不到四十岁,他们可以有新的孩子,开启新的人生。
我用钢筋狠狠地刺穿了男人的喉咙,我听到了远处传来了爆炸声。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但我最终还是没死成,沐阳再一次救了我。
曾经的她用身体救了我,现在的她用灵魂救了我。
我多么想告诉她,这不值得。
如果她那时不救我,她就不会死。
如果她现在不救我,她还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存在。
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但沐阳让我好好活下去,所以我要连带她的那一份,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
就像她曾经在星空下牵着我的手,对我所说的一样:
即便万籁俱寂,也要沐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