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多丽人废柴煮酒

第399章 瀚海策

前几日刚给她挖了大坑,今天又在革新派核心人物家的婚宴上凑上来,定然不简单。

刘绰对杨九郎微微颔首,唇边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杨常侍也在?上次的事多谢了。若非常侍及时告知,家中混入宵小,险些酿成大祸。刘某在此敬常侍一杯,聊表谢意。”

杨九郎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应道:“郡主言重了。能替郡主分忧,是某的荣幸。只是……”

正愁找不到机会把话题引过去,想不到刘绰竟然主动道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微微拔高,恰好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宾客都听清,“谁能想到那逃妾绮罗,怀有逆王遗孽,竟胆大包天潜入贵府意图不轨。不知郡主是如何处置的?此等心怀叵测之徒,及其腹中孽种,若留存于世,只怕后患无穷啊。”

他语气关切,仿佛真是替刘绰和朝廷担忧,实则字字句句都是陷阱。

刘绰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杨志廉这老狐狸,一手送人情示好,另一手早已埋好了毒刺。

若她当时心软留下孩子,此刻便是私藏逆嗣的铁证;若她依法上交或处置,杨九郎此刻当众点破,就是要让所有潜伏的舒王余孽知道——是刘绰,杀了他们旧主唯一可能留存于世的血脉,绝了他们的念想!

若是舒王那些残余的死忠恨上她,来找她报仇,他们正好在一旁“黄雀在后”,铲除余孽。

却不知舒王留了面令牌给刘绰。

刘绰面色一沉,刚要开口,李德裕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他迎着杨九郎看似关切实则阴冷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声音清朗,毫无避讳:“不错,此獠心思歹毒,携带药物欲乱我妻兄婚宴,更口出狂言,辱及先帝与朝廷。无非是想要离间圣人对岳丈家的信任。”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周围瞬间屏息的宾客,将“辱及先帝与朝廷”的罪名稳稳扣上,继续道:“杨常侍亲自登门戳破其身份后,她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已畏罪自戕,当场毙命。其尸身也已交由京兆府勘验备案。不知这样的处置,杨常侍可还满意?”

他反将一军,不仅点明绮罗是“畏罪自戕”,撇清刘家人亲手格杀的责任,更强调已按程序报官,行事光明磊落。

最后那句反问,更是犀利。

杨九郎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李德裕的反应太快,太干脆,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不仅没留下任何可供指摘的错处,反而显得他此刻的追问有些居心不良。

他干笑两声,掩饰住瞬间的尴尬:“处置得极是!某只是忧心余孽未清,恐其对郡主不利,既已伏诛,自是再好不过。”

虽说这番话,不见得真能毁掉他引祸水东流的算计。

但效果必定大打折扣。

果然,立时便有宾客附和,“是啊,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几个跳梁小丑,还能翻天了不成?”

“若真有那不长眼的余孽欲寻仇,正好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也好让朝廷彻底肃清奸佞,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逃妾倒是会挑地方躲,郡主父女深得圣人信任,谁能想到去他们府上搜?难怪就连杨常侍也是前几日才得了消息!”

“这便是邪不胜正!”

话题转得太快倒是给了李师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没人再关注他贿赂刘绰的事,但那些盐田扔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有也挺让人恼火的。

王家的婚宴最终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散去。

回去的路上,刘绰将几张田契拿出来给李德裕看。

看了位置和地块大小后,李德裕笑着道:“小财迷,真要为了这地契,把当年的事放下?”

“不要白不要!这种巨贪给多少钱我都照收不误!不过,帐还是要算的!”

李德裕将人拉进怀里亲了一口,提醒道:“李锜的便宜可不好赚!”

“夫君放心,吃下去,我自然有办法消化。”刘绰搂着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眼神灼亮,“李锜惯用钱帛收买朝臣,我便让他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通的。况且,被动接招不如主动破局。这对父子在浙西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二郎文采斐然,奏疏都帮我写好了。只待李师死在长安,我们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李德裕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接连啄了几口才道:“娘子放心,你只管在朝堂上大杀四方,杀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三日后,紫宸殿,新君初立的紧绷感早已散去。

新帝李诵面色浮白,强撑病体处理朝政,显然让他不堪重负。

刘绰行礼后,先禀报了西域两处榷场及映月琉璃坊的运作情况。

“……吐蕃人虽严查往来商队,严防我大唐与安西军联络,然琉璃宝器光华难掩,不止吐蕃,西域诸国贵酋亦争相求购,利润颇丰,已为内帑进项……”

新帝微微颔首,咳嗽了两声,艰难开口道:“安西......安西军...”

这是早就说好的,榷场重开后要借由琉璃贸易实现对安西军的补给。

当日进言时,王叔文也在场。

他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话:“陛下放心,安西将士忠勇,臣等绝不敢忘!待新政稳固,漕运畅通,必设法筹措粮饷,接引忠魂归国!”

话虽激昂,却空洞无物,如何跨越吐蕃的重重封锁将补给送到安西,他只字未提。

皇帝微微颔首,口中又艰难地蹦出几个字:“盐铁......诸卿......有何高见?”

刘绰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耳中:“陛下,王侍郎所言极是。然浙西之事,积弊甚深,非止盐铁。李观察使麾下,跋扈尤甚者不知凡几。臣有一策,既可广开财源,又能为联络安西军再辟出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海贸?”龙椅上的皇帝难掩激动,眼中亮了亮。

刘绰那份奏疏早就通过中书门下递到了御前,别说是他度过,各处藩镇留在长安的眼线怕是也早已拿到了抄本。

“是。”刘绰从容解释,“陛下,我大唐造船技艺高超,东南沿海之地,常有海船往来于林邑(占城)、真腊(柬埔寨)、乃至天竺(印度)、大食(阿拉伯)。彼处对高纯净度琉璃、瓷器、丝绸之渴求尤胜。且海路浩渺,吐蕃纵有百万铁骑,亦难封锁波涛。”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臣所辖映月琉璃坊,新近试制成功数种透明度极高、几近无瑕之玻璃器皿,其纯净璀璨,远超世间现有之物。若以此等‘水晶琉璃’为先锋,经海路贩售西洋诸国,其利岂止十倍于陆路?所获巨利,既可充盈国库,支持新政,更可避开浙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