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扶苏,你在教我做事吗?
“儿臣曾去找过治粟内史询问,却得知今年无论灾情如何严重,田地的粮食和税收都没有任何减免。关中地区还好一些,但在山东六国,催税甚至比往年更加紧迫。”
“因为去年与匈奴作战,国库空虚,各地都在加紧征收税收。明明灾情紧急,百姓的负担却依然沉重。关中地区尚且能够勉强支撑,但在山东六国,儿臣却听说那里的官吏对于无法上交粮食和赋税的百姓,动辄使用铁链锁拿或者直接殴打掠夺。”
“甚至有些地方,在无法征得税收的情况下,竟然擅自将人贩卖为奴!如此一来,山东六国之地有许多百姓因此全面破产,甚至不得不变卖家产以应对苛捐杂税。”
秦始皇的脸色随着扶苏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沉声问道:“这些情况你可都查实了?”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父皇可能不知,正因为如此,山东六国有大量的人口流失。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秘密聚集在一起,准备谋反了。恐怕三弟之前遇到的问题也是因此而起。”
秦始皇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之前还因为公子高成功平息叛乱而嘉奖了这个三儿子,如今却得知原来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自己治理不当导致的。这无异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扶苏见状,心中一颤,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父皇,更严重的是,这些事情不仅发生在山东六国,就连关中地区也有。儿臣在长安城,甚至看到了原本富庶的关中地带出现了饿殍满地的惨状。”
自从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扶苏一直非常骄傲。他觉得在父亲的带领之下,天下已经到达了太平盛世。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这所谓的太平盛世里,竟然还会出现饿死人的惨状。
扶苏早年深受儒家典籍的熏陶,尤其是喜欢公羊三世说的观点: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他一直以为大秦帝国已经到达了太平盛世,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明明连升平世都没有到达,更何况太平世呢?
因此,当扶苏听到那些流浪汉讲述他们的悲惨故事时,他深深地陷入了其中,为他们的命运感到悲伤。这种思想或许在后世会被称为小布尔乔亚吧。
秦始皇看出了扶苏脸上的异样,不高兴地问道:“扶苏,你这是什么表情?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对父皇所治理的天下有所不满啊!你难道想为这些专门和官府作对的贱民们辩护吗?”
扶苏连忙说道:“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得,既然要治理国家,就决不能横征暴敛,将民众视作畜牲仇寇一般。征收赋税本是依法办事,但若处置不当,就会变成盘剥百姓的暴行。”
“因此,儿臣恳请父皇改革吏治。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儒家的仁政之道,但还是恳请父皇能够稍微善待民众,给他们一条生路。”
秦始皇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扶苏,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扶苏连忙跪下说道:“儿臣不敢!”
扶苏继续说道:“儿臣知道朝廷的规矩不能随意更改,但每逢天灾人祸时,各地的官吏有责任向朝廷奏请实情,并根据实际情况减免钱粮赋税。这是朝廷早就定下来的规矩。”
“父皇平息叛乱固然不难,我大秦带甲百万,天下无人可及。但是一旦百姓有了造反的心思而不根除的话,这叛乱只会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消耗我大秦的兵力!”
秦始皇听出了扶苏话中的意思。今天扶苏虽然语气平和,看上去好像是在为他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个小子分明就是在替那些流民抱不平。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胳膊肘往外拐!
秦始皇怒喝道:“就算你这么说,国库怎么办?军队怎么办?寡人还需要用朝廷的赋税来负担百万大军的军费呢!你别忘了,今年寡人还要继续攻打匈奴和东胡!”
扶苏闻言,急切地说道:“父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匈奴和东胡可以留着以后再对付,但眼下大秦如果不能摆平好自己内部的事情的话,只会在将来内外受困!”
“或许父皇觉得和匈奴比起来,这区区的流民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儿臣却觉得如果不能将内部安定下来的话,恐怕很难战胜外敌。”
扶苏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了,于是又换了一种口吻说道:“我大秦向来被称为虎狼之国,而手下的官吏们也被山东六国的人称为虎狼之吏。打仗或许可以如狼似虎,但治理天下呢?也要这样吗?恐怕这样会激起民怨啊!”
秦始皇身边的太监们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公子扶苏实在是太敢说了!这些话秦始皇肯定不会爱听,但他还是说了出来。真是有胆子!
然而,秦始皇却难得地没有生气,而是疑惑地问道:“你说我大秦的官吏没有在山东六国善待各地的百姓,为什么这都没有人来报呢?”
扶苏闻言,心中一凛。他犹豫了一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涉及到了秦国的另外一项国策。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朝就确立了官吏的考核制度。
就像士兵按照首级来论军功一样,当朝官吏也按照自己的功绩来决定升迁。
比如说,在征收徭役或者执行公务
方面表现得更出色的官僚,明显晋升机会更高一些。这项制度不仅在商鞅时期被确立下来,而且以后的历朝历代都有实行。
公子扶苏之所以犹豫,并不是因为他不敢说,而是他在思考如何用更好的词汇来表达这个问题。因为秦始皇对于商鞅的变革是非常推崇的。
看到扶苏的犹豫,秦始皇也觉得很奇怪。刚才这个小子明明连自己都不怕,现在怎么突然变得顾虑重重了呢?
就在这时,直播间里的弹幕解了围。有人留言道:“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地方官为了自己的政绩,故意不把事情往上报的呀!一旦政绩受到影响,他们将来就别想升官了。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情,只有秦始皇还什么都不知道。”
说出这话的,自然又是那位人称“诸葛不亮”的老教授,毫无疑问。
恰在此时,一条弹幕飘入了秦始皇的视线,他看后恍然大悟。
“罢了,那事不必再提,朕已心知肚明。过往如何,朕不再追究,但现在,你可有法子将局势稳住?”秦始皇沉声道。
找出问题的根源固然重要,但终究还是为了解决问题,这才是关键所在。
“父皇,儿臣并非在此危言耸听,三弟所面临的困境,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若不及时处置,恐怕不久之后,太原、昌平等地也会传来类似的消息……一旦事态蔓延,天下必将大乱。”扶苏语气凝重。
“昨日,儿臣偶遇李丞相之子李由,他从三川郡归来,谈及郡中事态,亦是严峻至极。数千无业游民蠢蠢欲动,试图冲击官府。”扶苏继续禀报。
秦始皇闻言,心中一震。三川郡,那可是他未来规划中的副首都洛阳所在地。若此处出乱子,整个帝国的统治都将受到严重威胁。
“儿臣与李公子商议后,决定暂不动用武力镇压,只需在附近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即可。当然,儿臣也知晓国库目前空虚,国家财政捉襟见肘。”扶苏提出初步方案。
“为此,儿臣昨夜草拟了一份奏折,恳请朝廷能与全国各地的豪商大户协商,以合理价格购买他们囤积的粮食,分发给灾民。”扶苏呈上奏折。
秦始皇苦笑一声,道:“扶苏,你这是书读傻了不成?这种时候,那些富商大贾定会紧捂粮食,待价而沽,再高价卖给朝廷,从中牟取暴利。”
秦始皇心中明了,扶苏的性情与他的外貌一般,缺乏果断,且视野狭隘。
然而,扶苏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慌乱。
“父皇所言,儿臣已考虑周全。如今全国正推行摊丁入亩之策,儿臣提议,凡在此次赈灾中助朝廷一臂之力的豪商大户,可暂时免于执行此策。”扶苏胸有成竹。
“为此就要暂缓摊丁入亩?你打算暂缓多久?”秦始皇皱眉问道。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扶苏答道。
“不行!摊丁入亩乃我大秦未来之国策,必须严格执行。若他们此次助朝廷度过难关,朝廷可给予他们三个月的延长期限。”秦始皇态度坚决。
“可是父皇,三个月时间,恐怕连一季水稻都难以成活。如此做法,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朝廷过河拆桥?”扶苏据理力争。
“此事休要再提,你若有更好的法子,尽管说出来。若无,此议作罢。”秦始皇不容置疑。
扶苏没想到秦始皇在此事上竟如此不留情面,或许是因为秦始皇对那些大地主、大商人早已深恶痛绝吧。
“既如此,儿臣只得再献一计。朝廷可迅速张贴告示,减免咸阳附近及山东六国的钱粮赋税。对于已强征的部分,也可退还一部分给百姓。”扶苏提出新的方案。
“不必如此,朕知晓你今年还有诸多计划,但相比攻打匈奴、修筑长城等事,当前安定国内才是重中之重。至少,要给百姓一条活路。”秦始皇语气缓和了些许。
扶苏言辞恳切,秦始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直播间内,观众们议论纷纷。
“公子扶苏实在太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与秦始皇正面交锋且不落下风。”
“给百姓一条活路,公子扶苏说得好!他未来定是个好皇帝!”
“我们就需要像公子扶苏这样为民请命的好皇帝!”
“我跟你们说,我们村有个村官,就像公子扶苏一样,人特别好,帮我们村解决了好多实事!”
过了许久,秦始皇才长叹一声,道:“去年未能一举歼灭匈奴,朕心中已存遗憾。看来今年也是无望了。就依你所言吧。但你要铭记,摊丁入亩之策,必须推行,此事绝无商量余地!”
秦始皇之所以答应扶苏的提议,一是因为他确实已别无选择。新政必须推行,但稳定国家同样重要。相较之下,攻打匈奴等事可暂缓。
二是因为他首次见到公子扶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坚毅,且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这让他心中颇感欣慰。假以时日,公子扶苏定能成长起来。
见父亲妥协,扶苏心中既欣慰又感动。他深知父亲性格刚毅,很少低头。此次实则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多谢父皇体恤天下百姓。若百姓知
晓父皇如此为他们着想,定会奔走相告,感激始皇帝陛下的恩德。”扶苏躬身行礼。
“且慢,扶苏。你先别忙着谢朕。虽说我们已有所行动,但长安县里聚集的数千流民,你打算如何处理?”秦始皇问道。
“儿臣已想好对策。一方面,用县里的兵马进行威慑镇压;另一方面,给他们发放粮食,遣送他们回原籍。”扶苏答道。
最终,秦始皇与扶苏达成协议。国库将拨出部分资金,或由官府退还部分赋税,以暂时平息民意。
至于那些已聚集成群的无业游民,则由各地官府统一安置,遣送他们回原籍。
而陈胜、吴广两人必须处死。跟着他们起哄造反的那十几个核心成员也一个都别想逃,必须一并处决。
至于仍聚集在长安县里的其余无业游民,秦始皇决定放过他们,但要在他们脸上刺字,然后遣送回原籍。
这已是秦始皇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除此之外,今年的姓名改制令和摊丁入亩之策也必须推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虽然这两条政策颇为苛刻,但对于农民而言,已是极大的宽慰。
想到原本已被征收的钱财还能退还回来,那些百姓喜出望外,暂时也消了对官府的怨恨。
总而言之,秦始皇三年,仍将是改革艰难前行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