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时也,运也,命也
“不用这么在意,诸位大人平常心即可。”李斯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官架子。
即使知道这里有不少贪官污吏,他也没有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当初流云殿事发后,吕不韦已经死得连骨灰都不剩了。
这种事情似乎在告诉李斯一个道理:哪怕是一个叱咤风云、再怎么强大的人物,实际上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时来天地皆同力,所有人都给你让道;运去则英雄不自由,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此时哪怕你手中掌握再大的权力、权倾朝野,也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倾覆。
所以安安心心做事、踏踏实实干活、就当一个普通人,别找事、别惹事、别怕事,才是最好的。
关于搜刮各地官员的事情,我们需另作讨论。
“大人,羌支与和夷两大部落,看来真的打算全力以赴了。原本以为有盖聂大人带领的天字小队,以及我们强大的神兵,可以轻易地击溃这些游牧民族。但现在看来,形势并不乐观。”一位身穿白袖长袍的老者,语气沉稳地说道。
李斯瞥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狄道城贪赃枉法的头目。虽然不清楚他到底贪了多少,但李斯对他敢于在自己面前主动开口的勇气表示钦佩。这份沉稳的气度,也难怪他能贪得如此之多。
然而,李斯并未揭穿他,只是微笑着点头:“确实,这些游牧部落虽然战术无序,但他们的应变能力确实出类拔萃。”
“盖聂大人的天字小队和人字小队依然发挥着强大的作用,在荒林中清除着大量的游牧民。”李斯继续说道,“但神兵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这种神兵虽然增强了士兵的战斗力,但在初次交锋后,随着对方逐渐熟悉,其效果日益减弱。”
“特别是这些游牧民,他们擅长游击战,真正攻打城池的并不多。而我们的神兵无法普及到每个士兵,所以现在的局面仍然像以前一样,秦军有着强大的实力却难以充分发挥。”
李斯的分析让在场的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狄道城的官员们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位咸阳王跟前的红人,这位上任仅短短月余就在秦国各地掀起轩然大波的读书人,他们不知所措。
其实,狄道城的人们已经听说了李斯的性格,知道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羌支和和夷部落虽然会被击退,但他们也会跟着被李斯清除干净。
因为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得知,李斯掌握了他们不少贪赃的证据。
现在狄道城的官员们只有三条路可选:一是在大战中奋不顾身,展示悔过的决心,散尽家财为大秦效力,以求李斯手下留情;二是联合起来对抗李斯,架空他的权力,让他找不到剩余的贪赃证据,因为仅凭李斯手上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他们;三是重金贿赂李斯,无论他要什么,都尽力满足。
实际上,这第三种方法是狄道城乃至所有郡县常用的对付使者的手段。
但很显然,这对李斯来说几乎无效。因为李斯在搜刮全国郡县时一丝不苟,家中只有一名老仆,金库里放的是书,粮仓里连老鼠都不见踪影。
第二种方法也同样难以实施。
两枚秦王令如同两座大山横在他们面前,想要跨越实在是困难重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来,似乎只剩下第一种方法了?狄道城的官员们脸色越发难看。
其实无论他们选择哪条路,最终都是死路一条,只是结局的好坏而已。
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被榨干所有价值后被逐出城外。
因为在来狄道城之前,嬴政就交给李斯一份名单,上面清楚地记录了这里官员的清廉与贪污情况,以及他们的功过事迹。
李斯不知道嬴政是如何掌握这些信息的,也不明白远在万里的嬴政为何会如此了解这里的情况。
但如果有了这些资料,他还不能处理好狄道城的事务,那他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临行前一晚,李斯与荀子长谈。或许是因为年少的经历和多年的游历,李斯早已见惯了残酷。
虽然他是儒家弟子,但并不排斥各种手段。
相反,与儒家所倡导的感化、教导等不确定的教育方法相比,他更赞同法家的条约管理。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李斯不赞同儒家学说,而是他认为在乱世中,法家的方式更为有效、更为直接。望着周围形形色色的官员,李斯已经为他们各自定下了结局。
那些贪婪且不知悔改的人将被清除干净,无论是被杀还是放逐都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考察那些清廉的官员,有能力的将被重用;无能的,即使再清廉也不会得到李斯的重视。在进行这一切时,是否会遭遇反抗?这是必然的。
但他手中的令牌并非摆设,有王上的令牌在,就算狄道城的官员数量翻倍,他也能轻松应对,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有了王上的支持,一切都将变得轻而易举。
来到狄道城后,李斯更主要的任务是确保百姓的安稳,这也是他愿意并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一直坚信老师荀子的教诲: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斯缓缓陈述着自己思考出的应对策略。
周围的狄道城官员们听着他的话,那些贪官污吏和心怀恶意的官员脸色逐渐难看;而清廉且心系大秦的官员们则双眼放光,他们看待李斯的眼光从最初的平淡逐渐变得热情而炽烈。
最后,众多官员都加入了讨论,开始商议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一开始,李斯在听到许多建议时微微点头,将一些可行的建议记录下来。然而,当他听到那些满脸谄媚的官员提出的计策时,他依然面带微笑,但心里却恨不得立刻一剑刺死这些家伙。
这都是什么计策?这种人也能在此地担任高官?王上的大秦中,这种垃圾还是越少越好……
……
秦国与赵国各自面临着羌支、和夷以及匈奴的骚扰。
秦国这边还好,在羌支和和夷部落进攻后不久,就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而赵国那边则情况惨淡,无法抵御来势汹汹的匈奴大军。
失去了四十万大军后,赵国的多个城池防御力大大下降,接连败退。
一座又一座城池被点燃,一片又一片土地被践踏,一条又一条生命被屠杀。
血流成河。
听说匈奴部落唯一的阻碍就是在赵国阴山之下的那段时间。以云中城为首的几座城池正在拼死抵御着匈奴的铁蹄。
在云中城中,有一个名叫苏长云的年轻人。
他仅靠着几千余人,在云中城前硬生生地抵挡住了鬼方大部落单于候选人渊禽的三万大军两天两夜。
那一战,所有的云中城人都拼了命地战斗。
弓箭射完了就拔出刀剑,刀剑断了就用拳头,拳头碎了就用牙齿。
没有铠甲和盾牌,他们就用木板勉强挡在身前。
他们登上城墙后,是那些浑身泼油、点燃身躯、视死如归的老人和少年。
听说攻下云中城后,云中城中的所有守卫军没有一个士兵后退,也没有一个人留下全尸。
苏长云身穿一袭白衣,在猎猎长风中静静站立。
他站在城墙的最后一块土地上,抱着已经死去的妻子,面无表情。在长风中,他如同一杆永不落下的旗帜。
许多草原的战士都红了眼。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被拖延了太多的步伐。
区区一个苏长云、区区一个云中城,居然阻挡了他们数日之久。
如果这传出去,将会是对他们的一个巨大打击。
按照游牧民的习俗,抓住的赵国城主应该被五马分尸、死无全尸。但面对前方的那个青年,刚有凶猛的草原战士想冲上去,就被一名高大的人影踹飞了。
壮汉可可西与渊禽两人来到了城墙之上。
渊禽上前,可可西后退。
渊禽笑着跟那一袭白衣说了些什么。年轻的城主静默无言许久后,也笑着说了一句话。听到话后,渊禽沉默了很久,最后失笑摇头,朝他招了招手。
年轻的城主轻轻放下早已死去的妻子,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然后抽出了贯穿自己身躯的长剑。他踉跄着走上前,身前一尘不染,身后满是血污和狰狞的伤口。八月二十三,万里晴空。
在阴山的脚下,云中城高耸入云,周围聚集了数万匈奴观众。
云中城的城主是苏长云,而鬼方部落的单于候选人则是渊禽。此刻,两人在云中城之巅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最终,年轻的城主苏长云,尽管只有二十来岁,却已是准一流的绝世天才,更是千年罕见的政治奇才。他竟在渊禽一剑刺穿他心脏的同时,也一剑洞穿了渊禽的肩头。
渊禽大笑,他紧紧握住肩头的长剑,割下了苏长云的头颅。
随后,匈奴部落占领了云中城,并在此地扎根。鬼方部落的下一代单于候选人渊禽,展现出了他凶猛的才能。在短短数日内,他连续攻下了以云中城为中心的十多座城池。
随着大军的推进,陆续有城主选择投降。
为了讨好渊禽,他们四处搜集资料,甚至污蔑苏长云出身低贱,其母曾在青楼为妓,他的身世也成谜。这种人担任云中城主,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更有人谣传,苏长云之所以能抵挡匈奴这么久,是因为他将云上城的女子献了出去,甚至包括自己的妻子。
在短短几天里,苏长云从抵御匈奴的英雄变成了人人唾骂的杂种。
这再次证明,人性总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任何考验。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切并非匈奴的推波助澜。渊禽在斩下苏长云的头颅后,甚至还将他与妻子合葬。
当渊禽坐在大殿中听到这些消息时,他不禁失笑摇头,觉得既好笑又令人感慨,同时回想起了当初在城头上的那段对话。
“李牧已逝,难道偌大的赵国就再无能人了吗?”那个腹部被穿透,实际上已无力回天的青年,依旧保持着淡然与恬静。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然后缓缓抬头,“有,就在你面前。”
下午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当赵国北边遭受匈奴进攻时,毗邻的燕国也未能幸免。
太子丹拿起手中的密信,仔细阅读。
燕国的谍报系统确实强大,遍布七国,甚至渗透到匈奴、月氏等西方蛮夷部落。
密信中记录了诸多事情,涉及西方的秦国、北边的赵国、南边的楚国,甚至连韩国也开始有所动作。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那个刚刚登基不过半年的小秦王。
如今六国在齐国争论不休,尽管对秦国出兵已成为既定事实,但由谁来率领仍需商议。在明确找到一种可以获胜的方法之前,六国提出了无数建议,但大多过于大胆和疯狂。许多国家都试图借此机会成为下一个七国之首,但说服其他国家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赵王偃已前往齐国,楚国也派出了丞相和太子。
魏国、韩国同样派出了国内最聪明、最有分量的人物之一。
他们聚在一起商议,不断为自己的国家谋取利益。
太子丹抬头望向夏末秋初的晴朗天空,却恍然看到一片覆盖六国的乌云从西方缓缓飘来,带着闪电和雷暴,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乌云下的人们仍在激烈争吵,仿佛只要撑着一把竹伞就能挡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太子丹不禁失笑摇头。这次的六国联合已非上次可比,各国君王都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赵楚两国的战败和八十万军士的陨落使得六国合力出军成为必然。
这次出兵的兵马至少在一百三十万以上,甚至更多。
他不相信秦国能凭一己之力抵挡如此庞大的军队和六国名将。
远处的阳光照射下来,太子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鸟儿。
在暴雨来临前他总是选择躲避,但这次暴雨太过猛烈,他无处可躲,只能迎着乌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