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鸣金,决战前夕!

残阳如血,将葫芦谷染成一片猩红,孟章收剑入鞘时,谷中最后一缕狼烟正被夜风扯碎。

谷外的老将望着漫山遍野的旌旗残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随先帝征讨北疆时,也曾在这样的暮色里与敌军收兵罢战。

那时他尚是冲锋陷阵的骁骑校尉,如今却成了要为大乾江山托底的耄耋老臣。

“鸣金收兵。”

顾长卿的嗓音沙哑得像是磨刀石擦过生铁,他解下腰间染血的鎏金铛,刀鞘上蟠螭纹已被罡气刮得模糊不清。

一旁同样受创的谭梦军正要上前搀扶,却见老将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竟自己翻身跨上战马。

中军大帐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成一片橘色的海,顾长卿解甲时,铠甲上的血渍在铜盆里洇开团团红雾。

“苏国公。”

“东翼战况如何?”

老将擦拭着金错刀上的血槽,刀刃映出苏夜踱步而来的颀长身影。

“两万黄巾军,尽数伏诛。”

苏夜掀帘而入时,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扑灭两盏烛火,腰间纯钧剑穗上的东珠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帐内诸将皆是一震,谭梦军手中茶盏当啷坠地,茶汤在沙盘边缘汇成褐色的溪流。

白日里这位平叛将军还因苏夜按兵不动而拍案痛斥,此刻却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羽林军折损几何?”

顾长卿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两点寒星。

“千余人...”

“黄巾军似未料到我军会从东翼突进,其先锋准备的并不够充分。”

苏夜轻抚剑穗,数着念珠,随口报了一个比较夸张的数值。

谭梦军猛地起身,铁甲撞得案几摇晃。

“定是孟章那厮故意示弱!”

话出口才觉失言,偷眼去瞧顾长卿,却见老将正用金错刀削着案角残烛,刀锋过处,蜡烛断口齐整如镜。

“谭将军何出此言?”

苏夜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帐外恰有夜枭啼叫,平添三分诡谲。

“孟章用兵,向来出其不意...”

“国公麾下白马义从,可堪一战?”

顾长卿将金错刀往沙盘上一插,随后将目光转向苏夜。

“此处地势平坦,正好适合骑兵摆开阵势...”

苏夜望着沙盘上的地形,忽然以剑代笔,在葫芦谷西侧画出个圆弧。

谭梦军一愣,白马义从这种道兵,本应去跟黄巾军当中的黄巾力士相抗,毕竟在战场上,能对付道兵的,也只能是道兵!

不然一旦被黄巾力士这种道兵冲进武雄、重岩二卫的阵型当中,对大军造成的伤害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声东击西,也好....”

他正要开口,却见顾长卿抬头看了苏夜一眼,点了点头。

“太师!黄巾军往东南撤了八里!”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传令兵滚鞍落马时溅起的泥浆,在帐帘上留下斑驳痕迹。

顾长卿猛地起身,案上茶盏翻倒,茶汤在沙盘上蜿蜒成葫芦谷地形。

“东南……那是葫芦谷最狭窄处。”

他望着那道蜿蜒水迹,忽然想起孟章方才斩断的帅旗流苏。

“孟章这是……要诱我军追击?”

老将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咽下块带血的炭火。

“不!”

苏夜忽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地上未收的舆图。

“他要给咱们留出列阵的空间。”

“明日决战,他要与武雄卫堂堂正正一战。”

镇国公的手指划过沙盘上的山谷,在东南方画出个血红圆圈。

“疯子!他当真以为黄巾力士能敌得过重甲骑兵?”

帐内响起铁甲铿锵声,谭梦军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

“传令全军,后撤三里扎营。”

“让儿郎们饱餐热食,今夜……不必巡营。”

顾长卿望着沙盘上那道血红标记,声音突然沙哑。

“太师这是……”

谭梦军惊愕抬头。

“孟章既要在最不利的地形决战,老夫便遂了他的愿。”

“明日,武雄卫列玄襄阵,重岩卫守九宫方位,平叛大军……”

顾长卿解下腰间乾坤双剑,剑穗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

“镇国公的羽林军,可愿作中军砥柱?”

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苏夜平静的面容。

“横州军,自然愿为太师前驱!”

苏夜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地上舆图,烛火在他眉间投下跳动的阴影。

谭梦军望着苏夜颀长的背影,突然感觉后颈发凉,这位镇国公自入帐以来,始终未卸甲胄,腰间纯钧剑穗上的东珠,此刻正泛着诡异的幽蓝。

三更梆子响时,顾长卿独坐帅帐,望着案头染血的密报。

“看来孟章是坐不住了,他比咱们更急啊。”

顾长卿望着地图上乾都的方向,突然长叹一声。

“黄巾军新破乾都,本该携雷霆之势南下,如今却在葫芦谷与咱们对峙——太师可想过为何?”

谭梦军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向地图中心。。

“乾都?”

顾长卿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

“正是。”

“孟章既用苍穹老祖作饵,必是算准咱们不能坐视,他要的不是葫芦谷一战,而是……“

谭梦军叹了一口气,对着愣神的顾长卿道。

“而是让咱们露出破绽。”

“好个请君入瓮!可惜他算漏了一着——”

顾长卿接过话头,金错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传令全军,明日寅时造饭,卯时全军出击!”

老将突然提高嗓门。

“谭将军。”

葫芦谷地形图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老将枯瘦的手指抚过武雄卫的布防标记,突然在谭梦军的阵位上重重一叩。

“末将在!”

谭梦军肃然,双手抱拳。

“明日若见苏国公退却……”

“你便率军直插敌后,务必不要让青龙军团杀到中军。”

顾长卿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

“去吧,这一战,咱们输不起。”

谭梦军心头剧震,刚要开口,却见老将已闭目摆手。

五更天的梆子混着马蹄声传来时,大乾王朝的勤王大军已开始拔营。

武雄卫的银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重岩卫的岩灰色战袍上沾满夜露,谭梦军望着苏夜麾下整装待发的白马义从,突然感觉这仗打得愈发扑朔迷离。

“顾长卿老了。”

而此时葫芦谷西崖,孟章正将帅旗插在最高峰,望着谷中渐起的晨雾,忽然转头对李存孝道:

“老将的刀,往往比年轻人更利。”

李存孝擦拭着禹王槊上的血渍,槊尖在晨光中泛着寒芒。

“利则利矣,只是……不知还能利多久?”

“传令全军,今日便让顾太师看看,何为黄巾军的百战雄师!”

孟章突然轻笑,望着葫芦谷另外一侧冲天而起的狼烟,忽然扬声道。

山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十七万大军在晨雾中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