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在此流连十多天的范梈与黄泽,终于迎来了两个身份极其特殊的拜访者。
一个姓张名筝,一个姓王名清晏。两人都与范梈差不多年龄。
张筝长相粗犷,四肢孔武有力,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王清晏相对瘦弱,神情中却自有一番坚定的从容。
两个人都很坦率,一坐下来便将自己的身份如实告知范梈。
张筝本是张珏之子,王清晏则是王坚之孙。
蒙哥汗在率兵攻打南宋时,暴毙于钓鱼城下,当时的守将便是王坚,其副将则是张珏。
王坚之后,张珏成为南宋镇守重庆的主要将领。
杭州赵氏投降后,张珏与副将王立依然孤守重庆。重庆城破之后,张珏被俘,以弓弦自缢而死。王立不久后投降,不仅挽救了全城的百姓,也救下了当时躲避在城中的张筝与王清晏。
自此,两人便认王坚为义父。
王立降元,是为了自己能苟活于世,还是为了救下全城百姓,或者只是为了这两位故人之后?范梈对此无法判断,但心里却对那位王先生又生出一丝的敬佩。
“听说,甄公子已经逃离大都?”王清晏开门见山地问道。
范梈略一犹豫,坦然地点点头。
这消息瞒不住,也没必要去刻意隐瞒。
“义父让我们兄弟过来,只想问范兄一件事。”
“请讲。”
“若甄公子出事,日月岛何以为继?”
张筝捏着拳头盯住范梈,一副他敢说假话便要抡上一拳的模样。
一个负责文攻,一个只管武斗?
范梈看向张筝的拳头,说道:“首先,范某不相信甄公子会出事,也出不事。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其次,范某来重庆,与甄公子是否出事并无任何关系。这是为了完善日月岛的商业网络与布局。”
真的不是来劝他们造反的?张筝松开拳头,疑惑地看向自家兄弟。
“四川行省,不需要日月岛的商业网络。”王清晏面无表情地说道。
范梈呵呵一笑,说道:“哪怕四川能够自立……”
张筝怒目圆睁,王清晏却只是摇摇头,轻轻地将他又捏起的拳头拍散。
范梈语气稍稍一顿,随即继续说道:“无非又是一个季汉蜀国,这点我想王兄比我清楚。”
王清晏微微颔首。
“天府之地,虽然粮食自给能力很强。可若是天下货币崩溃,一个四川显然根本难以抵御。你想闭关,朝廷却不可能允许,只会源源不断地自四川抽取血液,以供应蒙古人永远也填不满的欲壑。到那时,四川何以自处?你们,又何以保住本就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百姓?”
王清晏眉头微皱,轻声问道:“日月岛,到底想做什么?”
“以江南为基础,以商业为骨架,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商业网络。如此,进可攻退能守,任尔雨打风吹,皆可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足以抵挡朝廷的强大军队,谁来保护商人的安全,又何来立于不败之地?”日月岛虽然拥有强大的水军,现在已经控制了大元的周边海域,也算是控制了长江的航道。可是这点兵力,与朝廷的百万大军相比,不过九牛之一毛。
朝廷若真放开手脚发动清剿,日月岛也许可以凭借水上的力量保住自己的兵马不失,可是商人呢?又由谁来保护他们的财产与安全?
所谓的商业网络,在大军面前,不过是一个纸糊的道具。
范梈微微一笑,念道:“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
王清晏沉思片刻,喃喃回道:“善为士者不武?”
张筝茫然地看着两人。
范梈哈哈一笑,颇有寻到知音的畅快感:“甄公子曾经跟我们说过,影响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有很多,绝不仅仅只是战场之上两军的对垒。
“是以,我们应当将目光放于战场之外,将准备工作做在战争之前!”
一个半时辰之后,王清晏与张筝终于离开客栈。一个肃然,一个茫然。
张筝安安静静地跟在王清晏身后,走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错,有长时了兄弟。”王清晏欣慰地说道:“知道熬到这时候才问。”
张筝怒道:“是不是又觉得我让你没面子?”
“怎么会呢!”王清晏揽向比他高半个头的张筝肩膀,安抚道:“你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我呸!”张筝一脸不屑,却悄悄地曲起腿,让王清晏可以揽得更舒适一些。
王清晏微微一笑,说道:“范梈倒是不负他的才名,我跟他谈起战争之时,他引用的是老子的一句话。意思是,军队在行军时不能采用固定的阵型以免暴露战术意图,士兵在面对敌人时要保持冷静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敌人不仅寻不到自己军队的踪迹,也让对方空有强悍的兵力却无用武之地。”
“还能这样打仗?”张筝不由沉思道:“话说,老子不是一个道士吗,他也懂战争?”
王清晏呵呵一笑,并没有想跟自己兄弟详解《道德经》的意思,怕他在路上会直接睡着。
“我也引用了老子的一句话回答他,意思是擅长打仗的人,不会总是依赖自己的武力。这也是我总跟你说的一句话,靠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呸!”张筝怒道:“没我的拳头,你早就被人捶死在街头了!”
“是啊……”王清晏苦笑道:“所以,武力是必须的。没有自保能力的人,纵然胸有千千壑,也不过是一个百无用处的书生。”
“有我在,你就不用考虑自保的问题!”张筝不自禁地挺起胸膛。
王清晏只好放下揽在他肩膀的胳膊,沉思道:“那范梈有句话倒是说得在理。”
“哪句?”张筝又矮下身子,撇着脚走上几步,见王清晏没有把胳膊放回来的意思,便恢复成虎背熊腰模样。
“北地若陷入危机,朝廷一时拿江南可能没有办法,但收拾起四川重庆来,却不会有任何的顾忌。四川,恐怕无法独自面对朝廷难填的欲壑啊!”
“那,该怎么打?”
“别只想着打……”
“难不成我就得想怎么挨打?最烦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不利索!”
“哈哈,回去跟义父还有夫人商议商议再说吧……”
嬉笑声中,一高一矮的兄弟俩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