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逆光而行
东辰身为镇龙使,背负着镇守龙脉、守护苍生的使命。
此去东疆,凶险莫测,九死一生。
萧平安正在做的事,虽然道路不同,却与他隐隐有着共同的目标,仿佛在冥冥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支撑。
一个冰冷而精密的计划在东辰心中迅速成型。
东疆这一潭死水,污秽浑浊。在浑浊的浊浪之下,更需要一道炽烈的强光,将所有黑暗中的窥探和致命的獠牙都吸引过去。
而他,则将成为潜伏在这道强光之后最深沉的暗影——一个守护者。他的目标,是在那些致命的威胁降临到萧平安头上之前,无声无息地……将它们一一铲除。
让那些恨不能食其血肉的魑魅魍魉,在张开血口扑向猎物之前,先一步被暗中递出的利刃……封喉!
“那些你心中所不屑的龌龊事,就交给我吧。”
东辰指尖微弹,几枚铜钱清脆地落入粗陶茶碗。
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融入往来的人潮,气息收敛至虚无,如同水滴归于大海。
唯有一丝寂灭般的寒芒,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冰冷得如同天道的裁决。
“萧兄,那些挡在你前路之上、恨不能吸干你血肉的绊脚石……”
他无声低语,目光穿透眼前的喧嚣,投向远方——那里是东疆王府核心区域,第五条龙脉的气息正躁动翻腾。
“它们的命,我凌东辰,收了。”
他将化身一道潜伏于阴影的杀戮之风,在萧平安那照亮人心的光芒尚未抵达的黑暗角落,提前掀起腥风血雨。
为那一点试图在这绝望大地上点燃星火的孤勇,斩开一条尽可能少些荆棘的血路。
寒风凛冽,卷过东疆辽阔而略显贫瘠的原野。
东辰的身影如同融入风中的沙砾,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边境关隘。
此刻,他褪去了在中疆时的华光,换上了一身洗得发旧的靛青布袍。面容也经由镇龙秘术稍作调整,遮掩了几分锋锐,增添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沉郁之色。
他腰间挂着一个小巧药箱,手中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竹杖,俨然一个为生计奔波的落魄游方郎中。
他没有直奔东疆王府所在的都城平阳府,而是将第一站选在了东疆最混乱、受压榨最深的地方——位于大王子萧崇势力核心区域的铁脊山脉矿区。
这里盛产蕴含浓厚火系灵力的“地火晶石”,是萧崇重要的财源,同时也被矿工们称为人间地狱。
眼前所见,正如传闻中一般惨烈。
幽深的矿洞如同巨兽贪婪的大口,不断吞噬着大批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矿工。
监工们身着萧崇亲卫的服饰,手中长鞭如毒蛇,狠狠噬咬着任何动作稍慢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浓烈的汗臭以及……深入骨髓的绝望。
巨大的矿坑边缘,一片新堆起的矮小土包格外刺眼,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几个形容枯槁的妇孺跪在旁边,呜咽声被呼啸的山风无情吞没。
东辰在靠近矿工棚户区边缘的一座破庙里安顿下来,挂起了一面写着“凌记医庐”的幡子。
他医术虽不能包治百病,但处理矿工常见的跌打损伤、毒气灼伤等简单病症却绰绰有余。诊金更是低廉得惊人,甚至常常分文不取,只需一顿粗粮果腹。
很快,“凌郎中”的名声就在苦难的矿工中间传开了。
他沉默寡言,只是专注地为人治伤看病。但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却将一切都清晰记录:矿工们强忍屈辱的麻木,监工们贪婪凶残的嘴脸,还有几个试图组织反抗却屡遭残酷镇压的矿工头领……
夜深,万籁俱寂。
东辰盘坐在破庙角落,神念沉入识海。九洲鼎内,四条龙脉的光辉缓缓流转。
他没有直接探测龙脉本身,而是通过感知龙脉之力对环境的影响进行反向追溯。
一丝微弱却异常暴戾的能量波动,如同湖面涟漪般从铁脊山脉地底深处传来,隐隐与地表那些矿洞的走向相呼应。
东辰的指尖在地面轻缓移动,勾勒着无形的轨迹。一幅囊括整条山脉地脉节点的星图,正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而那些关键节点,恰恰完美对应着萧崇控制下那几个产量最大的富矿!
“凌……凌先生……”
东辰正沉浸在星图推演中,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在破庙门口响起。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浑身血迹斑斑、胸骨明显凹陷的年轻矿工,被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同伴搀扶着。
东辰认得他,正是那个被监工们视为眼中钉的“硬骨头”阿土。前几日因为质疑工钱被克扣,惨遭毒打。
“扶他进来吧。”东辰声音平静。
处理伤势时,东辰的神念不着痕迹地探入阿土体内。除了新添的伤,还有一股积压已久、被强行忍住的怨毒之气。
阿土强忍剧痛,牙关紧咬,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恨意。
搀扶他的中年矿工,脸颊深陷,这时忍不住低声切齿道:“那群畜生!今天……今天又塌了一个小矿洞,把七个兄弟……活活埋了!他们……他们连挖都不肯挖!说……说咱们的贱命不值钱!”
他说完,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哽咽。
东辰缝合伤口的手依旧稳定,只是低垂的眼帘下,寒光骤闪。
又一个关键点标记在他脑海的星图上——那处刚被放弃的塌陷矿点,正是他推算中地下能量波动最剧烈、地火晶石蕴藏最丰富的关键区域之一!
“恨吗?”东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阿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东辰,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恨?老子恨不得扒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可是……冲上去就是送死!”
“送死,也要送得值。”东辰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抬眼,目光直直刺入阿土那双充满痛苦与不甘的眼底,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告诉我,谁负责那个新矿坑的开挖许可和测量?谁负责把矿石运出去算账?日常巡查是哪几个狗腿子?王城每月来核验账目的,是哪个主子派来的人?还有,平日里动手最狠、最没人性的杂种,又是哪一个?”
阿土和他的同伴瞬间呆住了。
眼前的凌先生,此刻流露出的气质深不可测。若有他相助……也许真能……?而他问的这些问题,尖锐、具体,每一问都捅在了那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罗网的要害上!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胸腔里一股混杂着恐惧与压抑不住的兴奋激烈地翻腾起来。
阿土不顾伤痛,挣扎着坐直身体,开始一个个地报出那些名字,那些他们平日只敢在诅咒中提及的名字。
破庙外,寒风呼啸,吹动着门外那面破旧的幡旗,猎猎作响。
东辰安静地听着,仿佛只是在倾听一些普通的诉苦。
但在他心中,那幅关于东疆黑暗权力的拼图,已经悄然落下了第一块关键的碎片。矿工的血泪与诅咒,萧崇的贪婪与暴虐,以及那几处蕴藏丰饶却浸透血泪的地脉节点……被无形的丝线,第一次清晰地勾连起来。
“好好睡一觉。”东辰递过去几颗自制的止痛安神药丸,“活着,才有机会等到结局。”
阿土接过带着体温的药丸,看着东辰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面孔。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心底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里,似乎裂开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透进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