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难兄难妹
段清寒看到赵媛微微红起来的脸，心里放松了许多。
他当然也知道赵媛完全就是顺便摆了一下医生的架子，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想了想赵媛经历过那么多病人，估计很多时候也会经常教育自己的患者要按时吃饭什么的，所以估计沟通成了习惯，现在自己成为了这个对象，仅此而已。
关键是……段清寒还真的挺喜欢现在对方面对自己如此鲜活的模样。
赵媛被段清寒这么一句话弄得脸红了红，这才意识到好像自己真的把他当成病人视角了。但问题是……
如果是别的事情还好，但问题就在于自己本来就有很多病人在吃饭这方面很不遵医嘱，所以自己才会下意识的摆出医生的态度，让他们听话，而且要是别的事情还好，这本来就很重要，管他是段清寒还是其他人，不管是谁自己都会这么说。
因此赵媛咳嗽一声立刻摆正自己的态度：“你不要油嘴滑舌！你现在是没有吃午饭的那个人，你理亏！”
不过很明显，段清寒现在甚至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而且开始自我批判：“是的，我理亏。”
“…………”
刚才赵媛还把段清寒问的哑口无言，现在对方这么坦荡的认错之后赵媛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眨着眼睛有点慌乱，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你这是跟医生说话的态度吗！”
但其实自己也知道，现在段清寒的态度可谓好的不行，而且还十分配合的承认起错误来：“我不应该不吃午饭，以后注意。”
“…………”
眼看面前的人认错态度如此诚恳，关键是赵媛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只能支支吾吾的随便说了一句：“你最好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段清寒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情明显比刚刚还要好，轻声笑了一下，然后又看着自己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赵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要好好遵守的。”
“由于我今天的不坦诚，所以我决定这几天的午餐都给你报备一下。如何？”
赵媛眼睛眨了眨，站在原地，也没想到段清寒居然能配合到这个地步啊。
问题是别人都这么说了，自己肯定也是要接下来的，因此听到对方这样说之后，赵媛也只能囫囵点点头：“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万一你又是不想吃或者忘了呢？”
大概是想证明自己现在说话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因此赵媛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我刚刚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可以觉得我有点啰嗦，只不过你就当做我查房的时候见到这类病人太多了吧……”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学西医的，虽然中医上面对饮食上有诸多忌口，比如海鲜或者牛肉这类的东西属于发物，可能会影响他们用药治疗，但对我们来说，中医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遵循循证医学，有的时候在一些调理或者辅助治疗上可以参考一下，但我们诊断和治疗肯定是要按照守则，绝对不能想当然把把脉就行，所以有的时候看到一些病人拿中医的饮食过来搪塞，我们也会觉得有些无力，因为虽然现在在医院，查血结果也能随时看见，但很多时候，与其等血液结果出来之后再补救，还不如自己在医院的时候就正常规律饮食，总比扎针瘦最好，尤其是注射各种各样的营养液，脂肪乳一大袋本来也不好受，更别说有的人输钾会疼的流眼泪……”
赵媛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过还是做了个总结：“反正如果因为血结果不好了才来补，那是最痛苦的，而且你也不要仗着以前身体好着不当回事！”
这下段清寒倒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有点用力，好像也是在回应赵媛此刻的担忧：“我知道了，我下次会记住的。”
赵媛想了想，又觉得生怕段清寒忘记，干脆直接对他伸出手来：“你手机给我一下。”
“？”
段清寒虽然有些茫然，但动作倒是很快，顺手就掏出来递给了赵媛，而且还是解过锁的。
赵媛接过来也没有看其他的，只是打开上面的闹钟，立刻设置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虽然我有时候中午也不能按时吃饭但由于我现在是医生，而你在住院，更何况你现在暂时不用处理公司的事情，所以可以暂时放下，我给你设个闹钟，等响了之后你就记得吃午饭，至于汇不汇报什么的都无所谓，等到你血象正常了，而且出院了我就不再管你了，你就自己关掉就行了。”
一边说，赵媛一边三下五除二把闹钟设置好，然后就递回给段清寒。
段清寒好像也对此非常受用，接过来的时候还重新给赵媛说了谢谢。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段清寒好脾气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点点头。
赵媛正要说点什么，旁边的帘子忽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响动，想来应该是小萌翻身或者快醒了。
两人瞬间听到响动之后都没有说话，而赵媛则步伐很轻的走过去，透过半边帘子往里看。
小萌好像确实刚刚醒来，不过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刚才在睡梦中也并不太舒服。
不管是谁，看到现在她的状态都是会心疼的，赵媛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小小人影。
小萌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先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好像觉得睡得很累，但又并没有因为这场睡眠得到充分的休息也并不舒适，而孩子好像也不能完全理清这个点，所以只是兀自皱皱眉头，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赵媛本想着如果小萌能继续睡着，那自己就先退出去，于是对着帘子外的段清寒轻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两人此刻都没有其他动作。
段清寒也没有立刻过来，毕竟怕自己的动静吵到小萌，影响她睡觉。
不过小萌好像真的没什么睡意了，因此在床上又连着翻了好几次身，终于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几乎是有些懊恼的想要坐起来，这也是赵媛第一次在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确实无法正确的理解这一场疾病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所谓的治愈是什么，而危险程度又是什么。作为孩子而言，就算是把生死问题放到她的面前，即使家长做过一些类似的教育，但却因为年纪太小，根本无法理解。有的时候很难说这是好是坏，至少现在小萌治疗的非常积极，就是觉得自己的病总归是可以治好的，比许多真正得了肿瘤的病人，心态要好得太多太多，而坏处就是，她好像也无法理解这些跟随疾病伴随而来的各种严重副反应，就比如像现在这样，而现在可能还只是一个开始。
只不过现在对孩子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作为大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陪伴。
而小萌此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确实没有睡好，但因为睡不着，作为孩子的头脑暂时无法处理太多信息，于是最后还是坐起来，只不过刚坐起来，就忽然看到自己帘子外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孩子是藏不住情绪的，所以小萌的表情一下子就从有些懊恼的懵懂变成了惊喜和愉悦：“赵医生！”
赵媛跟对方对上视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孩子的喜爱都太过真挚纯粹，没有人能拒绝。
“你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小萌坐起来想凑近跟赵媛说话，不过好像因为自己没什么力气，动了动手臂之后，又决定继续坐在床上，不过眼睛倒是一眨一眨的，看着赵媛非常兴奋的样子。
果然有的时候孩子的喜欢是最纯真的，就算因为疾病感到不舒服，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三度白细胞减低的状态，却还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时，奉上自己能给出的百分百的热情。
赵媛看着小萌的头发，因为疾病和药物的作用本来就有些稀疏，而且参差不齐，但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可爱。自己想伸手摸一摸她，但是又想到现在对方是一个要预防感染的状态，自己作为医生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手也没有伸出来，而是继续插在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没来多久，刚刚跟你哥哥聊了会儿天。”
还好小萌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点，继续跟赵媛热情的说话：“赵医生，那你今天有时间吗？”
赵媛没意识到小萌想说什么，不过当然也是很快答应下来：“那当然，怎么了？”
“那我想跟你说……”小萌说话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点委屈，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媛。原来她给赵媛要的时间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此刻跟她抒发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得很好，然后今天起来明明阿姨给我拿了我以前很喜欢吃的东西，但是我今天一点食欲都没有！我知道我这样不是个乖孩子，这样做也不对，但那个时候确实不想吃，如果吃了的话，我感觉甚至有点想呕吐，所以我觉得不能浪费食物，我才没有吃的！”
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都只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化疗药物的影响，只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也不符合父母曾经教过自己的那些，仅此而已。
“不过最后我还是吃了饭才睡的！”大概是担心赵媛说自己浪费粮食或自己不听话什么的，小萌又立刻解释，“阿姨给我带了别的东西来吃。”
“但我今天真的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思考了一下，不过小萌一直比较信任赵媛，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说了，“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我就是，我就是……”
“是觉得没有力气吞咽不下去，对不对？”
赵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过话头说道。
听到她这么说，小萌立刻猛点头：“是的，然后就……”
“然后感觉就算吃进去了，还是有点反胃？是不是这次看到以前喜欢吃的东西，闻着都没有那种诱人的感觉了？”
赵媛继续循循善诱的说道。
果然听到赵媛这么说，小萌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然后继续点头：“是的，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跟我说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但是我之前几次也有这个治疗！而且我听护士姐姐说都是同一种药，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时候跟小萌解释药物剂量以及化疗药递增副作用的原理很显然不太可能，不过赵媛还是继续说道：“那小萌觉得，自己能克服这种难受的感觉吗？”
“我，我是想努力克服的，而且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真的！”小萌伸着脖子说，“只是因为今天我爸爸妈妈没来，然后爸爸妈妈又从阿姨那里听说了我没有吃饭很担心……我有点不太想让他们知道……”
“小萌不想让他们知道，是担心他们会说你不吃饭不好呢，还是别的什么？”
赵媛顺着小萌的话继续问道，这一次终于把她问倒了，好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没有立刻理解这样的疑问，因此很认真的停下来，然后思考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不知道。”
“因为妈妈跟我说过，生病的话就不要太勉强自己，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勉强，可是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做事情一定要多想一想，然后带入别人的视角也思考一下，不要太自私更不能浪费食物！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问题！我这才有点不高兴的！但是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努力克服一下……”
赵媛心下感慨，只觉得小萌的教育果然太好了，而她也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珍贵的好孩子。明明有这样良好的出身，还有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和优秀的哥哥，这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可能出现的问题。
赵媛还记得自己之前轮转儿科的时候就有一些孩子，会因为家庭条件稍微优渥一点，而且父母平常没有尽心尽力，就会形成攀比的习惯，而攀比的习惯又特别爱在这样年纪的孩子里造成心理阴影，很多时候一些人成年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心理阴影都是从童年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形成的。然而小萌就没有这样的善恶观，她是真诚且纯洁的，但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使是她小的年纪居然，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并且举一反三了，这是很多成年人都没有的心理素质。
有的时候赵媛想，段清寒这两兄妹其实也挺厉害的，是那种各种层面意义上的厉害，而且也是各种层面上的优秀。
小萌说到这里，甚至还回想起了今天护士跟自己说的话，还指了指旁边的帘子：“对了赵医生，这个帘子是今天护士姐姐给我拉上的，她说是要暂时把我隔离一下，差点忘了告诉你！”
赵媛觉得自己的表情可能都带着点慈爱，顺着点头：“这我当然知道，小萌的身体最重要，我们一起努力克服。”
“所以……”既然小萌都醒了，而且现在的状况来看，明天估计也会有同样的化疗反应，更何况化疗之后的后面几天也是高危观察期，所以必须要让对方坚持一下，因此赵媛又回归正题，轻声哄着说道，“如果是我让小萌试着坚持一下的话，小萌可以努努力吗？”
“那些食物不是你不喜欢吃了，只是确实，因为这一次化疗药的作用可能比上次要稍微重那么一点点，但这次只要熬过去了，等到出院还是可以让你哥哥给你买你喜欢吃的东西，而且如果小萌能好好吃饭的话，就可以少输一点液，这样是不是很划算呀？”
小萌果然听得眼睛亮了起来：“嗯嗯！那我一定会努力的！”
“对了，我哥哥呢？”
跟赵媛聊了会儿天，小萌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并且还是跟自己一个病房的。
赵媛伸手往旁边一指：“就在对面呢，怕吵醒你还不敢过来说话。”
不过小萌的表情看上去也有点心虚，眼睛滴溜溜的：“那我哥哥没有说我吧？”
这个时候赵媛肯定是要站在孩子这一边的，立刻说道：“你哥哥怎么会说你呢？而且他要是说你的话，你跟我讲！”
孩子有了人撑腰之后，明显硬气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因为哥哥今天说我吃饭不太好，我担心他会不高兴……”
说到这个东西，赵媛就不困了，忽然眉头一挑，意有所指的开口问道：“这样啊……”
旁边的段清寒也忽然意识到什么。
赵媛笑着跟小萌说道：“那小萌还记不记得今天下午阿姨过来给你送饭的时候有没有水果？又是哪些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