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折中
这句询问并不尖锐，反而很平淡，但就是这么一句平淡到仿佛问你下午吃什么的话，却像尖刀一样，笔直的刺入了所有五班学员们的心脏。
割裂肌理，穿透心膜时带来的冷寒，让身体各个器官全都停止了运转，全在聆听因为这句话而产生的无措、恐惧、退缩等负面情绪。
四十五万金币，这是一个在场人都不用商量，就知道拿不出来的数字。
芙蕾雅老师闭了闭眼，她现在脑子很乱。
在得到瑞琪儿的提点时，她曾一度以为，能通过凯拉妮父亲这个口中寻找到破局的关键。
但结果和期望背道而驰。
凯拉妮的父亲，不帮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朝着仇人一个劲的跪舔，那副奴样，让五班学员都有些不忍直视。
心里不止一次在想，凯拉妮怎么就搭上了这么一个坑货。
安慰似的拍了拍凯拉妮的手背，芙蕾雅老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另一侧的耶芙娜学员，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唯一的有可能破局的点，也被彻底堵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芙蕾雅老师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难道真的要乖乖的还上四十五万金币吗？
看着无声抹着眼泪的少女，以及远处只想着尽快离开，至于女儿用什么方式偿还，根本不关心的中年人，芙蕾雅心里感到了一阵阵的抽疼。
别说普通学员，就算家境尚可的芙蕾雅，面对这笔债务，都有一种溺水后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制造了这起争端的当事人，却表现的和没事人一样...这让身为外人的她，都感到了彻骨的心寒。
在强烈的同情之下，芙蕾雅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件事要是能顺利解决的话，之后她一定会竭力避免凯拉妮继续接触这个只会制造痛苦源泉的男人。
如果有机会，芙蕾雅还会想办法尽量将双方的亲情纽带给断掉。
这样做，在某一部分人看来，或许很过分，且冷酷无情，但作为学员的老师，芙蕾雅真心想要自己的学员，能够变得更好。
而不是因为其他外在的因素，让明明很优秀的学员，最后变成自己都不忍心看到的样子。
……
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芙蕾雅朝着同行的五班学员招了招手，被她点到的学员全都默默的走到了近前，并自发聚拢成一个圆。
罗宁也在其中，芙蕾雅老师并不是盲目点人，她挥手招来的学员有两个特征，要么是家庭背景比较优秀，要么就是平时对外表现较为聪慧的那种。
“现状大家也都清楚，对此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随便什么都可以。”芙蕾雅老师一脸沉重的说道。
学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耶芙娜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发现没有，凯拉妮的父亲状态有点不对，他一直在抓挠着自己的手臂，挠出了血痕都没有停下，这种短时间内忽视了痛觉的表现，我只在那些过度吸食迷魂烟的人身上看到过。”
小胖墩：“你的意思是，赌场的人特意让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说不出真话？”
耶芙娜抿了抿嘴，“这是我的猜测，就算猜中了，估计我们也没有时间去探寻了，达里安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听你这么说，好像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对方争取延长偿还期限了。”
“你觉得达里安会答应吗？信不信，我们刚提出来，他就会找各种理由拒绝。什么狩猎日临近，为了保证队伍的竞争力，他相中了一个强力的装备，但目前手头还差很多，如果凯拉妮这边还上，就刚好了...像这样的借口，人家随口就能丢出来几十个，关键你还无法反驳。”
小圈子沉默了须臾，片刻后伊瑟里安开了口。
“听那个暴力女的意思，是要我们现在就给出一个具体答复。”
尽管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但芙蕾雅老师还是厚着脸皮主动提出了凑钱的想法。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松口让凯拉妮同学延期偿还，但这钱肯定是躲不开了，老师有一个不合情理的请求。
老师想请各位同学，在不会影响自身生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帮一下凯拉妮同学，她的情况相信大家也都已经知道了，是非对错大家心里应该也已经有了一个判断，所以老师恳求大家， 帮一帮她。不让要她因为这种事情，便断送掉了好不容易获得的职业者道路。”
话音落下后，芙蕾雅老师便朝着五班学员郑重的躬下了腰。
班级学员是否愿意配合集资，芙蕾雅心里并没有把握，因为这并不是路边看到流民给几枚银币那种普通的做好事。
而是需要拿出几百、几千、甚至几万枚金币，且在凯拉妮很多年都可能还不上的情况下。
愿意一起来二班给凯拉妮站台，便已经算是尽到了同学一场的情分，再让他们往一个无法产生任何收益，等同于半送的债务陷阱里投入大量的钱币。
就连芙蕾雅老师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啊。
白纸黑字、契约书、投影视频，对方全都有，就算闹到了上面，结果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凯拉妮照样还是要还钱。
另外募捐这种事，光号召学员也不行，芙蕾雅自己也得做出表率。
她的小金库捂了好几年，才堪堪突破了五位数，但现在马上就要归零了。
心里肯定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存了这么多年，但只要想到能够帮助到凯拉妮，让仿佛溺水的她，像是获救般，浮出水面深呼吸了一口气，芙蕾雅心里便感到了十分的欣慰。
“老师家里还有一万多的积蓄，我决定全部捐赠给凯拉妮同学。”芙蕾雅沉声说道，停顿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其他同学不用像老师这样，量力而行即可，且也不用特意赠予，这样对你们不公平，毕竟对你们而言，这也不是一笔小钱。”
这段话是芙蕾雅经过深思熟虑过后的，她将自己能想到的雷点都给排除了，就像特意提及只有自己的是“赠予”，其他学员不算这一点。
如果是单方面的赠予，学员们会因为迟疑和心疼，削减掉对凯拉妮的援助。
但如果是借，即便凯拉妮无法保证什么时候能够还清，但在气氛的烘托下，学员们多少也会多增加一些预算。
在芙蕾雅话音落下后没一会，学员们便逐一上前说出了自己的支持预算。
第一个上前的是和罗宁一样喜欢充当透明人的雷恩。
“芙蕾雅老师，来学院之前，我父亲曾给了我一笔奖学金，数额五万，我一分没花，我决定全部借给凯拉妮同学，什么时候还也不用太在意，未来她如果能够走的比我更远，那么我希望，那时的她，还没有忘记在她困难时曾伸出过援手的我们。”
五万奖学金，纯属鬼扯，公爵家庭的也不会这么给，特别还是那种并未接触家族权利的年轻后代。
这笔钱完全就是雷恩以个人身份赠予的，后面那些话只不过是他为了不让凯拉妮有心理负担，而特意进行的修饰。
雷恩的大方，非常出人意料，在五班大多数学员眼中，他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参与感，就好像，雷恩只是因为芙蕾雅老师发话了，所以他才勉强跟过来了一样。
至于凯拉妮最后到底还不还得上，他一点也不关心。
然而就是表现的仿佛外班看戏学员的雷恩，在到了真正出力的环节时，却是第一次开口捧场的人，并且开口便是五万！
关键递交了某商会的存款信物后，他也没有任何邀功的行为，而是和来之前一样，又默默的退到的小圈子里。
这一瞬间所展露出的魄力，倒是让许多学员对雷恩的印象，悄然翻了一页新篇。
耶芙娜朝着雷恩微微颔首，“看来你父亲真的很疼爱你~”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后，她将一条储物腰带递给过去，“里面的金币，再加上储物道具本身，应该能凑满四万金币，这是我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时间多一些，我还能再凑一点。”
雷恩的豪爽似乎刺激到了她，耶芙娜有点较上劲的意思，连随身携带的储物腰带都给了出去...
认识不久就能为别人做到这一步，这一点倒是让罗宁高看了很多，同时心里也猜测着，或许她身上还有备用，不然狩猎日里，耶芙娜就得面对一个几乎有一人高的巨大包裹了。
芙蕾雅老师没关注这些，她的注意力此刻在已经凑齐了十万，还剩下三十五这一点上。
这才进行到第几人？就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目标，或许统计完所有学员后，说不定真的能够凑齐也说不一定！
“太感谢你了，耶芙娜同学。”激动的芙蕾雅老师给了耶芙娜一个紧紧的拥抱。
轮到赛里昂，他有些扭捏的道：“老师，我最近开销有些大，只能拿出八千...”
芙蕾雅老师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还很欣慰的盘了下赛里昂的脑袋，同时压低声音道：“老师知道，能拿出这么多，说明你也已经尽力了，希望今日的善良，未来能够转化为幸运，落到你身上，让你期望变成现实。” 芙蕾雅老师意有所指的说道。
或许是为了惩罚赛里昂是消息通的缘故，有关他的事情一旦曝光很快便会传开，并成为别人闲暇时的乐趣。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迷上三只妖精酒馆女儿这件事。
喜欢异族并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事情，一些有着特殊癖好的贵族，会买来异族少女，让她们担任家里的侍女，然后回家时，便会出现两排毛茸茸耳朵齐齐低头的画面...
多数人类对于异族的喜欢，其实都更偏向于货物那种，至多，也就加上一个精美。
但赛里昂的喜欢，不是这种集邮后，一时眼热，就拿出来把玩一下，而是准备把对方娶回家，并让她作为正妻的那种。
这...完全超越了一个精美货物的价值，所以许多人听到赛里昂的恋情八卦时，都觉得赛里昂疯了，顺带着还对于赛里昂和平民混在一起的行为，也感到了理解。
毕竟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嘛。
视线回到现场。
面对芙蕾雅老师的祝福，赛里昂腼腆的挠了挠头，然后退回了原位。
学员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很快芙蕾雅老师身旁的讲台上便堆满了金灿灿的钱币，但距离总数四十五万，仍旧很遥远。
最后一个学员回到人群里时，数量也才勉强筹到十九万。
这个结果，完全违背了芙蕾雅老师的预期，原本她还以为有机会凑齐这笔钱的。
但结果证明她想多了，并不是所有学员，都能像雷恩和耶芙娜那样，开口就是几万金币的。
能拿出五位数的都是少数，绝大多数学员，报出的数量都在小几千之间徘徊。
也有少数几名，只给了几百金币。
这里面有兜里真的没钱的，也有本身对凯拉妮抱有一点小情绪，所以不愿意多给的。
例如雷奥纳德。
就在芙蕾雅思考着怎么让二班答应延期时，暴力女抿了一口红茶，换了一个翘腿方向，接着好整以暇的道。
“你们好像遇到了点难题，我看讲台上金币，距离准确的数额，似乎还有不小的差距，想来你们一时半会应该也凑不齐，要不要我们给你们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牢你费心，我们也不想听你们所谓的折中办法，钱就算短时间内凑不齐，后续我们肯定也会陆续还上，但你别指望借此要挟我们，去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芙蕾雅老师冷冷的说道。
面对芙蕾雅隐隐带着提防的面容，暴力女若无其事的对着身后静立的人道：“瞧瞧我这记性，连待客之道都忘了，丽莎，给五班的同学上茶。”
吩咐完小弟后，暴力女转头朝着芙蕾雅道：“芙蕾雅老师，不要急着拒绝，至少听过后再做出回答也不迟，说不定，达里安大人心情一好，凯拉妮同学的这笔钱款，就能延期了也说不一定。”
话音刚落下，恰好茶也被端了过来。
但五班没有一个人去接，因为没人想要变成小丑，人家只是想要借着给你上茶这个行为，缓解你的戒备而已，而不是真的在行使待客之道。
芙蕾雅眉头紧锁，她知道对方所谓的折中方法，背后肯定隐藏着某些算计...
换做平时，芙蕾雅会选择直接无视。
但眼下，她只能压下自己内心所有负面情绪，去听。
因为能否延期偿还的决定权在对方手里。
见五班学员不吭声了，暴力女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反派人物计谋得逞后的高傲笑容。
“都是同学，我们也不好逼迫太多，毕竟真闹出了什么事，对大家都不好，所以经过一番思考后，我们这边认为，如果五班的队伍，愿意在狩猎日中，稍微放水一些，那么我们，也是能够接受凯拉妮同学延期偿还的现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