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往事（一）
气氛有些凝滞。￠萝-拉^小\税? ·耕·辛-最¨哙`
厂房中央，“铁面包”的改造仍在继续，焊光闪耀，噪音咆哮。
而这角落，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来自过往的沉重帷幕隔开了。
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感受着那灼热一路烧到肺底，怀礼辉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远处那片忙碌的改造现场，又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铁皮屋顶，投射到极其遥远的地方。那根烧到尽头的烟蒂被他捻灭在冰冷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端起那个巨大的搪瓷杯，温热粗糙的触感传至掌心。
浓稠得泛着油光的红茶入口，苦涩得令人舌根发麻，却又有一种奇特的回甘，如同沉淀的岁月。
“那年，”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烟熏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这片噪音的罅隙中响起，“在拉脱维亚……”
角落里，李宏调试无人机信号的手指蓦然顿住了。索菲亚喝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克劳迪娅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翠色的瞳孔里映出怀礼辉沉静却又压抑的侧影。
记忆像被点燃的引信，沿着蜿蜒曲折的路途，迅猛地倒退。
怀礼辉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拥有魔力，瞬间将喧嚣的厂房都蒙上了一层遥远的、带着湿冷海腥味的薄纱。+齐￠盛_晓￠说*惘￠ ~首-发?
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厂房里弥漫的机油烟雾和炽热电焊光，落在了一片布满鹅卵石、终日阴云低垂的拉脱维亚滨海训练场上。
“国际侦察兵比武，‘爱尔纳突击’……高手云集。”
他顿了顿，呷了一口滚烫粗砺的苦茶。
“我们代表华夏战区……第一天报到，还没看清营房在哪儿，集训场上就打起来了。”
他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仿佛在笑，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一个黑山来的莽汉，一米九多的个子，硬得跟块巴尔干的青石似的，眼睛像头刚放出笼子的豹子，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硝烟味儿。”
怀礼辉的描述平实，却精准地勾勒出一个锋芒毕露的形象。
“就是他，米洛什·科瓦奇。
因为谁先进装备准备室这种破事儿……
操，他甚至不需要缘由，像头被挑衅了的熊，手里捏着他那把改装过的m70突击步枪的备用枪管，权当棍子就冲我轮过来了——
‘华夏佬让开！’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人话。”
怀礼辉微微眯起眼，仿佛真的回到了那片泥泞的训练场，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粗暴力量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华夏人被当成病猫可不行。+x,s,a+n?y*e?w?u`._c￠o\m*卸背囊，垫步，擒腕夺‘棍’……
后面就纯粹是泼妇撒泼了，泥坑里打滚，锁技绞缠，什么都招呼上了……
脸上挂彩，衣服撕成条……
首到教官带着七八个宪兵，操着防暴棍把我俩强行分开，像拖两条疯狗一样塞进禁闭室。”
怀礼辉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喘息感，“后来才知道，这狗熊在赛前被两个冒充华夏人的韩国棒子骗了10万多美刀……
裁判说他是‘巴尔干山猫’，我看更像头没被驯化的黑山野熊。”
角落里的阿列克谢听到这，忍不住爆出一声洪亮的大笑：“哈哈！是条汉子！就该这么干！”
他咣当放下茶杯，震得桌面嗡嗡作响。
“跟怀干架？就现在，我也没把握这拳头能百分百招呼到他身上！”
他冲着怀礼辉挥了挥他那足有醋钵大的拳头，眼里带着纯粹的欣赏。
“然后呢？怀队，你这跟人家开局就互殴，后面比赛怎么玩儿？”
一个阿列克谢的帮工探头过来，瓮声瓮气地问，脸上带着听故事的兴奋劲儿，手上焊接的活儿都慢了半分。
怀礼辉缓缓放下搪瓷缸，眼底波澜不惊：
“后面几天，在森林沼泽里爬来滚去，拼抢旗子，背负重物奔袭……
全是硬茬子活计。我跟那头熊在各自的连队里，都卯着劲盯着对方。
丛林渗透，他总能诡异地出现在我的侧翼；
定向越野，我的路线选择似乎他老早有预料……
像两条互相咬住尾巴的狼崽子。”
“但是……” 怀礼辉的声调陡然下沉了几分，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沼。“变故出在最后的综合障碍场，那个他妈的‘致命毒区’防毒演练。”
厂房里持续的电焊声似乎都小了些，几个在车上焊装甲的工人也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规则是在模拟化学武器污染区域快速通过，穿戴过滤面具，检测识别污染源种类……流程本应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保命课目。”
怀礼辉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深刻的后怕和难以名状的沉重。
“米洛什当时带着他们小队的人冲刺……
大概是太心急要压过我的风头，或者干脆就他妈的是他那个爆炸的脑子临时抽了风—
—”
“——他做错了步骤！致命的步骤！”
角落里，李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亲身经历者的凝重和劫后余生的心悸。
众人视线聚集过去。李宏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手中的调试工具，正靠在他那张堆满无人机的操作台旁，双手抱在胸前，神色肃然。
他目光投向同样看过来的怀礼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眼神，就蕴含了太多无需言说的信息。
李宏接过话头：
“我是怀队那个集训营里隔壁班的观察员。
那天我带的无人机正好在区域上空做适应性低空侦查。从高空视角看得清清楚楚……”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放的镜头感：
“按照规定，进入高浓度毒烟模拟区前几分钟，必须完成整套防护服的密闭性和面滤装置的安装检查。
他……米洛什·科瓦奇，和他后面紧跟着的两个塞尔维亚队友，大概是嫌动作累赘影响速度，或者是被前面别国队员的动作误导了……
提前了至少三分钟就将面滤装置的主吸附罐仓打开了！”
李宏的手下意识比划着：
“毒烟扩散的初期浓度……
那种特殊模拟剂对人体的鼻腔黏膜和眼角膜的微弱刺激性腐蚀非常要命，需要最严密的防护。
他们在高浓度烟墙到来前过早地打开了那层隔绝膜，就等于把防护服最大的一道屏障撕开了口子……
而且，他们的动作过于仓促……根本没彻底检查密封带！”
厂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远处角磨机在钢板边缘打磨的微弱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