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温情的离去

第247章 温情的离去

一趟又一趟。^k_a!n¨s\h?u\z¢h¨u-s/h.o,u~.*c′o^m?

太拖拉那足以装下小半辆卡车的巨大储物空间,终于被各式各样的塑料包装箱塞得水泄不通,再也没有丁点缝隙。

车厢里混杂着卤肉的醇厚、干果的香甜、新书的油墨味、腌腊制品的烟熏味、消毒剂的清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皮革味道。

这是属于中国春节的味道,即将被钢铁巨兽驮着,踏上漫长的旅程 。

最后塞进去的,是克劳迪娅死活也要挂上的几个大红喜庆的中国结——最终被她灵巧地悬挂在了驾驶室顶棚和后视镜旁。

大年初八,晨光熹微。

离别的情绪如同沾水的薄纱,沉重地笼罩在怀家的小院里。

吃过了母亲亲手擀的最后一顿、咬下去爆汁流油的热腾腾猪肉荠菜大饺子,空气里的沉默就带上了粘稠的质感。

怀礼辉起身,放下碗筷,走到母亲身边,递过去一张最普通的银行现金存款回执单。

“爸,妈。”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交付一份例行公文,“卡里,打了二十万。”他把那张小小的纸条塞进母亲带着厚茧的手心。

母亲的手冰凉且微颤着。

怀母捏着那张薄纸片,仿佛捏着滚烫的烙铁,嘴唇动了动。

她猛地想起去年春节后那个同样离别的清冷早上,在小火车站,女儿给儿子硬塞钱的场景 。

如今位置对调,角色互换,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却丝毫未减。′微*趣/晓.说- ,哽?薪\最-全.

她抬眼死死盯着大儿子那张刀削斧凿、看不出半分波澜的脸:

“你……你这孩子!在外面干那要命的营生,挣点钱多不容易……这……这家里不缺……”

“拿着。”怀礼辉打断母亲的话,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的目光却扫过一旁安静坐着、脸上也瞬间没了笑意的怀紫君与吴楠:

“我比你们都清楚钱该用在哪儿。吃好穿暖,照顾好自己身体。别操心我,死不了。”

这最后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军人特有的、对生死界限麻木又粗粝的界定。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给这个承诺增加一点轻松感,可惜效果僵硬无比,更像一次失败的肌肉抽搐。

“唉……你呀……”怀父怀远山重重地叹息一声,只吐出两个音节,便再也无话可说。

他拍了拍老伴颤抖的手背,那张磐石般冷硬的脸上沟壑更深了几分。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的倔,比九头牛还倔。

能把钱主动打回来,己经是这小子能表示的最大孝顺和让他们“放心”的方式了。

他默默接过那张被老伴捏得发皱的回执单,揣进了自己中山装的内袋里,动作缓慢而慎重,像收藏一枚珍贵的勋章。

他转过身,用力拍了拍怀礼辉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一个趔趄。

怀礼辉却只是肩头微沉,稳稳地承下了。\咸~鱼-墈?书/ ¨已_发!布·最.薪/蟑¢洁/所有属于父子间的复杂情绪——担忧、不舍、骄傲、无力都在这沉默沉重的拍击里尽数宣泄 。

院子外的巷口传来了喧哗声。

怀礼辉的二叔怀远河竟拖家带口地赶来了。

不大的院门口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二叔、婶子、大堂哥怀礼书、还有刚成年不久、带着点青涩跳脱劲儿的堂弟怀礼波。

显然,他们是在县城办完年货后特意赶来再送一程的。

这让本就压抑的离愁添了浓烈的暖意也增了更沉的不舍。

寒暄声、叮嘱声、笑声、小婴儿的咿呀声混杂成一片,一时间倒冲散了些许凝重 。

克劳迪娅也站了起来,挨个和“干爸干妈”、姐姐姐夫拥抱。

拥抱怀母时尤其用力,仿佛要把那份温暖的慈爱吸进身体里带回寒风中。

她碧蓝的眼眶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红,睫毛湿漉漉的,用力眨着才没让眼泪滚下来,声音带着点难以平复的哽咽:

“干妈,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他,我给您发微信消息,天天发。”

“哎,哎,好闺女。路上一定千万注意安全!到了地方就给干妈来个信儿!”

怀母声音也哑了,紧紧回抱着这贴心的“洋女儿”。

用粗糙的手掌心反复摩挲着克劳迪娅光滑微凉的金发发顶,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滴在克劳迪娅羊毛外套的肩膀处,洇开几星微不可见的水痕 。

怀紫君挺着隆起的孕肚,也走上来抱住克劳迪娅:

“照片收好了啊!常联系!别理辉子那个棒槌!要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姐……”

她声音带着即将分娩的柔和,却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伤感,“得空……回来看干外甥……”

姐夫吴楠站在妻子身后半步的地方,镜片后目光沉稳,对着克劳迪娅用力点了点头,所有鼓励和支持都在那无声的眼神里了。

该走了。

冬日的阳光穿过院墙,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怀礼辉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院中那两鬓霜色又深了几分的老父老母,看了一眼扶着腰身、眼角同样湿润的姐姐姐夫,对挤在门口的二叔一家重重地点了下头。

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拉开驾驶舱厚重的车门,率先登车。

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过多的告别,于他而言,是比最繁复诡雷线路还要难以拆解的沉重负累 。

克劳迪娅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鞭炮硫磺残余和淡淡炊烟气息的北方早春清冽空气,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位亲人牵挂的脸庞。

她用力挥了挥手,最后喊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声音在微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这才紧了紧厚实的驼色围巾,弯腰登上那冰冷铁甲之内属于她的副驾驶座。

车门在液压助力下沉闷而坚定地合拢,“咔哒”一声锁死最后一道缝隙,如同切断了庭院里所有的目光与温度。

低沉的咆哮声如同即将出征的巨龙喉咙里滚动的闷雷,撼动着小区铺着薄尘的马路。

巨大的8x8轮胎缓慢而沉重地碾过路面,带着无可匹敌的重量感和破开一切的决心。

车窗降下,最后一次,怀礼辉手臂伸出来,对着院门口的家人最后摆了摆。

车头调转,卷起几缕尘埃,朝着北方开去。

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侧窗,还能看到父母相互搀扶着向前追了两步,努力伸长脖子的身影。

还能够看到姐姐挺着肚子被姐夫扶着、踮脚挥手的剪影,看到二叔一家也紧跟着一起挥手告别的身影……

人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在冬日稀薄的雾气和路口林立的楼房拐角处彻底消失不见。

只剩下蜿蜒的马路和远处光秃秃的杨树行子。

车厢里仿佛瞬间被抽掉了一层活泛的空气,只剩发动机运转的单调嗡鸣和暖气口孜孜不倦送出的微醺暖风。

沉默在驾驶舱里蔓延。

克劳迪娅没有出声打扰。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从窗外飞速后退、变得单调荒凉的北方初春景致移开,落在了旁边专注开车的男人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微起,布满长期操作各种工具和武器留下的硬茧与细微疤痕。

此刻它们稳稳地操控着这台庞然大物,像磐石,也像冰封的原野。

良久,一首凝望着前方道路的怀礼辉才低沉地开口,声音被引擎声过滤后显得有些发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给了副驾驶一个明确的坐标节点:

“去趟内蒙。”

他略微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目的地带来的沉重分量。

“找老首长……杨波涛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