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沈宗芳拿过了春枝的纸包,那纸包里的东西自然早就不在了,但缝隙中仍然可以看见透出的盈盈的绿。


“这东西名叫‘碧梧霜’。想来这个名字许二老爷并不陌生。”沈宗芳解释道,“延年散里最主要的成分就是这个,碧梧霜是大黎特产,许二老爷若想调理延年散的方子,确实需要把它运进大景再做打算。”


王尚书摸了摸胡子:“容世子说是想查探到谁是这延年散的背后主使,依这意思,难道当年断云岭之败也是和许二老爷有关?”


许远山一抬眼正要说话,沈宗芳却先开口道:“容世子并没有来得及查清,此事还需细细探访才是。如今要紧的是……”


“容世子虽行为欠妥,但他本是出自一腔热血,甚至不惜拿自己以身试药,可惜毕竟少不更事受了蒙蔽。许二老爷不仅利用这些无辜百姓草菅人命,还明知此物有毒仍旧利欲熏心地买卖——对了,还有挪用库银一事呢。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各位大人明鉴。”


堂上几位官员窃窃私语,堂外愤怒的百姓和学子却已经急不可耐地闹了起来,叫嚷着“杀人偿命”、“里通外国”云云。


许远山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俯身拍了拍许东楼的肩道:“东楼,没想到果真是你做的。”


沈宗芳和明蘅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身为一家之主,哎,也不是对东楼的行径毫无察觉。起初我是不知情,后来便是不敢信了。原也提点了他几句,指望他回头是岸,可惜啊……”许远山沉重地摇了摇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从袖中抽出了一份文书:“好在我屡次暗示他不听,已经是对他失望至极,早将许东楼除族许家。如今此人和我们许家毫无干系,诸位大人依律该判该罚都悉听尊便,许家再不插手。”


话一落地,许东楼先是惊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许远山的衣角:“大哥,你——”


“东楼啊,”许远山又拍了拍他,“你也是有妻女的人,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呢?你就不怕旁人也这样对你的妻女么?”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许东楼却变了脸色:是啊,他的妻子女儿还在外头,他除了族,许家照拂不照拂她们不就是许远山一念之间?


许东楼抖着嘴唇松开了手,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


许东楼先被押了回去,或死或流,就看皇上那里怎么发落了。容梦阳虽然“情有可原”,但他毕竟是参与了这延年散之乱,活罪难逃。容侯主动提了愿拿出家产十倍赔偿那些从容梦阳这里买药的人家,还要上书朝廷,废黜他的世子之位。


王尚书揣测这里有七王爷说项,还有容家世代声名作保,皇上想来不至于对容梦阳重罚,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先回浔阳侯府,不必留在刑部。


容梦阳觉得自己真是劫后余生。世子之位他倒不放在心上,但沈宗芳说他也服了延年散这事他是早就想问个清楚了。等众人散去他连忙拉着沈宗芳问:“王爷,这是你胡说唬许家的吧?”


沈宗芳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唬他们?许家是吓大的?”


“你——难道说你——”


“我当然是真让你吃了。”


容梦阳一张白皙的脸气成了赭红色:“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容梦阳,”沈宗芳仍是那样笑着,“我不能让许家的计划得逞,不能让你毁了容家的百年声誉,你不会就当真觉得自己没错吧?”


容梦阳猛地闭嘴了。


但沈宗芳没有想放过他:“白仲威给你的延年散不像许东楼那样自己又做了改动,所以你卖的药也没有像他那样吃死人不假,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毒物。你要装作不知道么?”


“我爹不是说了赔他们——”


“侯府因为你付出了代价,你自己呢?废了你的世子之位,你便觉得你也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浔阳侯府了?”


容梦阳又不说话了。


沈宗芳不想再探寻他是不是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转头要带明蘅先回去,却见许远山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七王爷好算计啊。”


沈宗芳轻笑了一声:“岂敢,我也是见招拆招罢了。要不是许大人——我是说那一位——难堪大用,只怕我也没那么容易拆得了这些杀招了。”


许远山从来便不喜欢和他斗嘴皮子,如今只是因为这么久的谋划功亏一篑,实在心头郁气难平才说上这么一句。见沈宗芳顶了回来他也不再纠缠,只是看了一眼明蘅道:“王妃也是……深明大义。”


明蘅觉得他想说的其实是“大义灭亲”。自然他也不是真的在夸她大义。


沈宗芳在一旁想说什么,明蘅却牵起了春枝的手,看着许远山道:“哪有什么大义,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机会说几句实话罢了。”


“有些实话说出来容易,落到地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若是说都不让人说出来,舅舅不觉得这‘明镜高悬’未免太可笑了么?”明蘅歪了歪头看着许远山,“‘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舅舅不如想想,这些不得不说出来的实话为什么会存在?”


许远山的目光在明蘅、春枝和沈宗芳之间逡巡了一番,冷笑着丢下了一句:“自然,东楼让人不平了,王妃要仗义执言。不知有人早就心知肚明还袖手旁观,王妃又平不平呢?”


-


明蘅和沈宗芳并不是第一次一路沉默地回王府了。让明蘅觉得有些有趣的是,过去常常是她在这样的沉默里坐立难安,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沈宗芳在坐立难安。


要说她怎么看出来的……


沈宗芳也委实太明显了。一时理理衣袖,一时整整帽檐的,总是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她悄悄瞧够了热闹,便开口道:“王爷,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哦!”沈宗芳一愣,“什么事?”


“许家话都那么说了,我想他们必定是记恨上了春枝她们。带她们回王府我不知道可不可行,但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


“带回王府自然不方便。我有一处隐秘的别院,让她们去那边吧。不过,那妇人我看当真是油尽灯枯了,你救不得她的性命,这你可知道?”


明蘅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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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娘能撑到在大堂上讲完那些话,在她看来已经是回光返照了,这一点恐怕连春枝都心知肚明。


许是提到了春枝打开了沈宗芳的话匣子,他望着马车的窗户,平静地说:“我并不是一切都心知肚明。最少,我不知道许东楼丧心病狂到这个境地。”


……明蘅是当真没想到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居然是这句话,他这是把许远山那句话听进心里了?


“这我还是懂的……就算当时让容世子停手,背后的始作俑者也不会停,那才真是打草惊蛇了,王爷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不是。”沈宗芳转过脸来看着她,吐出了这两个字以后却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像是有些疲惫,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笑了笑,“我当时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容家的意思。”


明蘅想说容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或者是容家怎么会将这样的大事瞒着你。


但她忽然明白了,沈宗芳正是不知道容家会不会将这样的大事瞒着他。


他觉得容家不可信么?


好像不是这样。


明蘅透过他的疲惫的笑容看去,看到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信的答案:他不知道的不是容家可不可信,而是容家是不是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她的喉中突然想哽住了一块硬物。


容家为什么对他会有所保留?他为什么会认为容家会对他有所保留?连容家都是这样,那他身边谁对他不是这样的?


枕翠说:王爷用膳前还得吃一剂解毒药呢。


那一刻她把“其实也没有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她”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觉得兴许是带着春枝她们讨到了公道这件事,极大地激发了她一腔英雄豪情——她忽然伸手握住了沈宗芳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信你。”


信他什么呢?信他不是坏人,信他和许家不一样?


好像都不是,她只是——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信任他。有人信任他。


她不知道沈宗芳有没有听懂她这稀里糊涂的话。但他在她眼前,再一次露出了那种闪烁着稚气的笑容。


——然后在下车时被呼天抢地的许惠音打回了原型。


沈宗芳示意飞光和逝川把扑过来的许惠音挡开,少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我可是当真不知道她来这儿干什么。”


明蘅虽然被许惠音吓了一跳,但“她来做什么”这件事,明蘅倒是觉得可谓一目了然……


毕竟许惠音一边哭还一边高喊着:“七王爷,求你高抬贵手救救我爹,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当牛做马,你救救他吧!”


眼见沈宗芳一脸不为所动,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明蘅,许惠音挣开飞光和逝川又扑到明蘅脚下:“王妃娘娘,当初都是我不好,是我猪油蒙了心跟你说混账话,七王爷和我当真没有半点私情,打从一开始就一丝一毫都没有!我知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


明蘅吓得连连叫倾海赶紧把许惠音扶起来,一双大手却从旁边用力把许惠音拉了起来:“许小姐,你求他们也没用的,他们心肠比石头还硬呢!”


定睛一看,居然是容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