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朝闻道

因绕道耽搁了些时辰,又在赑屃石碑前盘桓良久,重新上路后,贺究疾步如飞,想要将浪费的时间追回。


不料行至半途,迎面走来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自岔道转入,与贺究相距尚远,面目未辨,却自有一股凌然气破空而至。


贺究不由放缓了脚步。


看着前路上惹眼的这一抹白,贺究心里泛起嘀咕:不会是这个人吧?预感让等的“他”?


这念头一起,贺究的视线便很难从白衣人身上移开了。


兴许是贺究古古怪怪的眼神冒犯到了白衣人,随着两人间距离的缩短,白衣人身上的气势愈发凌人。


倘若是与贺究修行道行相仿的一般人,此刻恐怕已经无法再继续向前了。


但贺究是什么人?


贺究可没少在他战神爹那儿接受过威压的洗礼,白衣人气势是强,可再强能强得过战神爹?


难得被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贺究调动法力,回以气势,迎其锋芒。


两股气势无形碰撞,空气中发出铮铮锐鸣。


锵!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出如虹。


凛白的剑光如同裹着雪山万古的孤寒,自百步外倏忽飞至。


贺究仍未能看见白衣人的脸。


方才是因为太远,此刻却是因为太近——


近到剑锋已逼临咽喉,他才惊觉自己连对方是何时拔剑的都不曾看清。


本能快过思考,贺究猛然抬臂,掀起佩戴在脖颈上的项圈格挡。


项圈与剑刃相撞,当啷一声锐响!


冰寒的剑气从交击处炸开,两人足下方寸之地覆上一层寒霜。


不过转瞬,两人已交手几个回合,贺究远不是白衣人的对手,被逼得节节后退,半个身子凝满寒霜,珠钗环佩皆冻成冰坠,就连眉睫都结了一层细碎冰晶。


会死!


死亡的危机席卷大脑。


贺究暴起探手,一把抓住当面劈来的剑刃——


掌心被割裂。


鲜血来不及飙出便被冻成猩红的冰晶。


然而下一刻,冰晶之内又殷殷活泛地流动起来。


轰!


炽烈的业火从冰晶中爆燃,似怒莲绽放,顷刻间吞没了二人的身影。


冰与火纠缠,冰霜与烈焰蒸腾翻滚,道路侧旁,三川湍急的河水拍岸掀起浪涛。


正待酣战,白衣人却突然撤剑回身,如来时那样身法诡谲地退出了战圈。


贺究:“???”


好强悍的剑招!


好莫名其妙的剑人!


无端挨了一顿打,还没能打过,贺究怒不可遏,浑身业火暴涨乱窜,气势汹汹地向前追去,但见对方再次举起剑,想起来自己打不过这人,又堪堪屈辱地停下了。


也是直到这时,贺究才终于看清了这个剑人长得什么样。


白衣,白发,白眉。


除却一双夕阳西下时落日颜色的琥珀双眸,整个人像是用新雪堆砌出来的,没有另外第三种颜色。


可偏又称得上绝色。


轮廓分明,五官深邃,气质和他手中的剑如出一辙,孤寒凛冽,端坐霜天,比起是人,更像一座行走的雪山。


贺究:“............”


穿越以来,贺究在天庭界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也算见了不少,但如此奇特的,集奇怪与奇帅于一体的,还是头一个。


真是炸裂,这个剑人也太帅了吧......


可是帅就能随便打人吗?


光有帅有啥用?没有素质!


“请问你谁?请问您有逝吗?请问你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是闹哪样?”贺究怒视剑人,一连串的质问充满了火药味,周身的业火随声调的顿挫明暗起伏,火星四溅。


那剑人执剑定定站立,面对质问,一言不发,生人勿近的气场铺满了道路。


这态度让贺究更加来气。


并且,贺究想到,这剑人很可能是预感里指定要等的人,就更更更更加来气了。


怎么回事?


预感是让自己等一顿揍?


胡思乱想间,剑人动了。


只见剑人缓缓抬起双臂。


抬起双臂,也就意味着抬起了剑。


贺究神经一紧,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周身业火蓄势待发。


但剑人左掌如削玉般笔直地展开,右手提剑抱拳。


竟是行了个十分端正的拱手礼。


“在下朝闻道。”


声如撞玉泠泠,犹山巅积雪消融,化作了清冽的雪水。


“失礼。”


居然不是要再打一场,而是道歉。


贺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不禁一愣。


很快回过神来,贺究皱眉,气道:“只是一句‘失礼’就够了?难道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为何对路过的我出手的解释。”


朝闻道目光冷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应道:“阁下易容改扮,行迹匆忙,神色可疑,在下误会你与天边一闪而过的邪气有染。”


“......”贺究窒住。


这剑人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首先,他看出自己是易容的了。


其次,天边一闪而过的邪气?是指在川流不息碑那儿怀疑是错觉的黑气吗?他也看到了?


不过,离谱的是,自己究竟哪里神色可疑了?又哪里像是跟邪气有染了!?


贺究太阳穴突突直蹦,气极反笑:“你这人真有意思,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打我,现在倒装起君子来了。”


“是在下唐突,还望海涵。”朝闻道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形纹丝不动。


贺究语塞:“......”


这剑人......果然是座刻板的雪山!


“算了算了。”叹了口气,贺究摆摆手道:“你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地赔礼道歉,倒是说说,后来又是为何发现误会了我的?”


朝闻道闻言,收势归剑。


剑鞘相合,发出一声清透铮鸣。


“因你身上的业火。”朝闻抬眸望来。


朝闻道通体皆白,唯双眼有亮色。此刻,这双眼睛里映着贺究身上跳动的火焰,越发像雪峰上最后一缕夕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格外灼人。


可能是一直对着这么张冷俊冻人的脸,有清热祛火的功效,贺究满腹的火气逐渐平息了不少。


“行吧,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原谅你了。”贺究熄灭业火,向朝闻道伸出手:“就当不打不相识。我叫赫兰九。”


朝闻道却仿若未闻,看也不看贺究一眼,径直迈步离去,雪白的衣袂荡起一阵凉风。


贺究:“............”


贺究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


他缓缓收回手。


这个剑人。


果然。


毫无素质!!!


......


接下来的路途风平浪静,再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贺究回头,看见追赶自己而来的於见猫。


“你怎么过来了?”贺究眼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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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郁闷顿消,施展法术冲过去,扑住自家小猫,快快乐乐撸了几把猫猫头。“靖灵学宫的那群人还在吧,不然你也不会想到走这条道寻我。”


於见猫被揉得猫脸通红,几次三番试图后退挣扎。


当然。


挣不开一点。


“确、确实遇见了......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人?”贺究手上动作一顿。


他们也在等人?


没想到今天在等人的人还挺多?


他们等的人又是谁?


“我寻您心切,并未跟靖灵学宫的人接触,不知他们所等何人——”说着说着,於见猫鼻尖突然急促地耸动起来。


“您受伤了!?”猫瞳缩成两道竖线,於见猫逾越地抓起小仙君的手掌,紧张地查看。


贺究心头一跳。


他明明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手掌心完好得不能再完好,小猫怎么还是察觉到了端倪?


“胡说什么,我好着呢。”贺究佯装镇定地抽回手。


可於见猫根本不信,炸着毛围着他打转,鼻尖不停嗅闻。


“......残留的杀气。”


一瞬间,於见猫的眼神很是恐怖。


贺究:“......”


喵了个咪的,这是猫吗?


这是狗吧!


“啊啊啊,杀气个头,我看是你的傻气还差不多!”贺究狠搓猫头,理不直气也壮:“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你就别疑神疑鬼了!快说正事,八姐那边怎样了?八姐她顺利离开南天门了吗?”


於见猫被小仙君搓揉地晕头转向,还是坚持要继续去闻他的手。


贺究抵着猫脑袋把他扒开,恐吓他道:“嗯?我问你话呢!”


“......有小仙君割舍魂魄的牺牲,自是一切顺利,仙子已从南天门遁走多时。”於见猫如实回禀。


“那就好。”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贺究由衷舒了一口气,眉眼间展露出笑意。


可於见猫却笑不出来。


於见猫不停地去瞄小仙君的手,犟种毛抖擞,不依不饶:“小仙君当真没事?”


“当然没事,我骗你干嘛。”贺究坚决不打算告诉小猫关于那个讨厌鬼剑人的事,免得他又大惊失色胡思乱想。


於见猫:“......”


於见猫知道小仙君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可他只是一介卑微仙奴,有何资格得到小仙君的坦言相待......


心脏如同陷进了泥泞里。


沉沉浮浮。


半晌,於见猫抬起垂着的头,猫瞳恢复了如初的圆润,仿佛一切如常,又仿佛其间多了点什么不易察觉的微妙东西。


“小仙君,以后我不会再离开您半步。”於见猫声音低沉,恭敬而克制。


贺究被逗得发笑,带着点补偿意味回应他道:“行啊,以后我到哪你到哪,你当好我的跟脚小猫猫。”


有了伴一同回程,贺究的嘴可就闲不下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小猫聊着闲话。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可算走回了平时常走的熟悉道路上。


然而,转入这条道上后,两人同时噤了声,僵在了原地。


在这条熟悉的路径上,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仿佛等待谁似的等在前方。


看见贺究和於见猫,看见他们凝固了的表情,这人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可他温柔说出来的话,却直接把贺究和於见猫送进了隆冬。


他喟叹般道:“小九,你怎敢闯出这样大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