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两抉择
小
大
大兴。
马车稳当走着毫无颠簸，陆乘风展开信笺，眨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念着：“慕容暏堇病恙，不曾召见美人，未行房事。”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身旁眯眼的张独寒，好笑道：“殿帅，您说疾知打探的都是什么消息！行不行房事这种屁事还传信过来，他是不是也想女人了！”
话才说完，陆乘风意识到什么，忙捂住嘴，差点忘记织暖阴差阳错做了议和美人，谭疾知打探的消息定是殿帅想知晓的。
“接着念。”张独寒并未抬眼，语气平静。
殿帅为何毫无反应……
陆乘风骤然又想到什么，猛地看向张独寒，“殿帅……”
他记得，张殿帅启程前，亲自去拿过寒疾毒方。
“难不成、难不成是您怕慕容暏堇对织暖不轨，给他下了药……”
张独寒眯眯眼，轻捏了捏眉心。
陆乘风见他不语，便知这是默认了，心里更惊讶了。
他的张殿帅是个看着非常冷峻寡言，雷厉风行，凶狠残忍，总在发脾气的人。
但这不代表张殿帅没有心。
“接着念。”张独寒低声。
陆乘风觑他一眼，悻悻“哦”了声，又举起信。
“听闻树屋失火……”陆乘风皱紧眉头，激动拍了拍张独寒大腿，“殿帅！完了啊!您的一番筹谋付诸东流了，树屋失火，织暖姑娘死翘翘了！”
张独寒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眉心一紧，倏忽睁开狭长双目。
正当陆乘风以为他会有什么大的反应时，却见他阖目，神色古井无波，“死吧，区区一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与我何干。”
陆乘风撇撇嘴，得，全身上下就嘴硬，等着打脸吧。
和你没关系关心织暖做甚，还将谭疾知派去了南冥，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对了，殿帅，我聘上秦尚书府的巡逻侍卫了，明日开始值守。”陆乘风脸拉着折起信，说的很命苦的样子。
“留心天水居，秦三姑娘。”张独寒睁眼，不疾不徐从壁箱挑起一吊钱投给陆乘风。
陆乘风的脸迅速提了起来，“得嘞！”
——
“听说了吗，南冥和大兴议和成了，老赞好唻，可是不用再打仗唻！”
“可不是！得亏天皇珍爱和平，不则大兴早晚是咱南冥的。听闻天皇操心累着，害了寒疾，咳嗽好几日不见好！”
南冥商街，人潮如织。
俩老婆子一面挑挑拣拣储冬的大白菜一面扯开嗓子闲聊。
织暖低着头支起耳朵，在一旁的摊位上假意挑选团扇，实则偷听二人讲话。
与大兴极不相同的是，南冥实行皇家透明制度，皇室的一举一动都被史官记载，不会瞒着百姓，会不时公布皇室日常行迹。
“病得不轻，听说徐皇后都亲自来照料了，却被天皇硬生生呵斥一番赶走了！”
“造孽呦，徐皇后自打十三岁就嫁给了他，娘娘来都来了，一番好意，怎就将人赶走了！”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按理说天皇和娘娘是年少夫妻，合该情深似海，可天皇生性多疑，凡事亲力亲为，谁都信不过！和娘娘先前传的如何相濡以沫，如今还不是将人说赶走就赶走，我看先前十有八九是装的！不就是仰仗徐家家族势力么……”
“你小点声！”老太捂住说话那人的嘴巴，慢悠悠的手此刻突然变得利落起来，警惕的朝四下打量，“别叫人听见了。”
随后二人菜也没顾得上细细挑，胡乱丢给摊贩称了重付完铜板便头也不回走了。
织暖眸子低垂若有所思，慕容暏堇病着，应是没有心思管她俩这种小喽啰了。
正想着，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
耳畔传来的是熟悉的任若水的声线，她回眸，见任若水怀里抱着一叠算不上新甚至是有几分破旧的南冥棉衣，旧归旧，倒算得上干净。
“明目张胆在大道上站着，不怕官兵来搜查吗。”任若水二话不说拉着她进了条无人穷巷，将衣裳塞到她怀里，“喏，赶快换上！”
“嗯？棉衣哪来的？”织暖展开棉衣，浅蓝色长褂白绒包边棉衣又厚又长，她穿套在身上，几乎要垂地。
“偷来的，哎呀别管怎么来的，能让我们逃过官兵搜查就行。”任若水仓促换好后，瞥了眼织暖。
二人对视一眼，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棉衣披在身上活像麻袋，是典型的南冥装束。南冥人大多又高又壮，骨架宽大，平民百姓多以长至膝盖以下的长褂为衣，稍有些身份的则多爱穿束腰衣裳。
“赶紧走吧，还要赶路，我听说出城的船午时便不载人了。”任若水拢拢衣袍，催促着。
织暖没动。
“走啊！”
耳畔又响起催促声，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织暖长睫微垂，见任若水已不耐烦正拉着自己走。
织暖挣开她的手，冷风吹的瓷白无暇的脸露了红，认真看着她，“若水，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若是被抓住，届时你想跑都跑不了！”任若水有些着急，眼瞅着马上午时，再不走今日便走不了了。
这里毕竟是南冥地盘，她俩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才逃出来，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织暖故作轻松，“确实有些真相比我的生死更重要，你先走吧，等我完事回大兴了，去青云找你玩啊。”
她轻推了推任若水，示意她赶快走，“能结实你这位朋友，我很高兴。”她说的真挚而诚恳，不舍看了眼任若水。
一阵风起，地面卷起落叶与喧嚣尘土聚成小漩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织暖被尘土迷了眼睛，伸手去揉。
任若水闻言眸中闪过片刻迟疑，但很快，她板了脸抬手敲打了下织暖脑袋，“找我？你先想想能不能活着回去吧！”
“怎么不可以。”织暖倒是坚定。
她出府后已经平安活到现在了，有什么不能的。
人一旦有信念支撑，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强大动力。
“可以不是凭嘴说的，你有银子吗，又穷又笨，能靠什么活下去？”任若水那张圆圆的小脸气得扭曲，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马上便要爆发。
织暖被她说的也来了气，圆眼看她：“你别瞧不起人。”
“算了，你爱走不走，我走了！”任若水语气很冲，转身便走。
她管她做甚，让她一人自生自灭好了。
任若水的背影看起来都像是带着脾气的，她走得极快，未曾回头。
织暖叹了口气，自出府后的几个月，漫长的像是度过了一生。她望着地面落叶聚成的小漩涡，不由得摸摸腰间挂着的银杏叶，还在，只是内里没银针了。
她偶尔也会羡慕任若水那样的性子，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分不清是宠溺偏爱造就的脾性，还是和她一样不讨喜为保护自己而生出的一身盔甲。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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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如何，每种性格都有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羡慕归羡慕，她很爱自己，爱每个阶段的自己。
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便会格外思念亲人，她好想娘亲啊，好想躺在娘的怀里，听她再唤她一声语儿。
两年前的情景似历历在目。
贞和十年盛夏昼，天水居。
秦语抚了抚额上的汗珠，低低叹了口气，“小娘，管家怎么还不来送冰，中伏天，太热了，再热下去我都快冒烟了！”
江桃仙正专心绣着狸奴双面画屏，一面是乳白长毛猫，一面是金丝虎，其下是金黄椭圆不规则的落叶点缀，干裂的手指捏着细长绣针来回穿梭，画屏已绣了大半，唯余足部和尾巴。屏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色，黄白相绣，色泽鲜明，两只狸奴栩栩如生，琥珀色瞳孔似是闪着光。
快完工了，这是她两个多月来的心血，届时拿去售卖，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江桃仙笑意盈盈，眼睛弯弯似月牙，安抚道：“快了吧，我昨日才同你爹提及过，再等等。”
“别的院子都有的，为何偏偏咱们没有？”秦语坐于桌前嘟囔着嘴，很是不满，“大娘子掌家以来，咱院里的东西总是缺斤少两，这下好了，冰块连送都不送了。爹爹纵容大娘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爹爹就是把天水居忘了，把咱们忘了！”
骆浔轻轻为江桃仙扇着扇子，她看向织暖，“往常老太太掌家，吃穿用度最是节俭，素来按位分分配，虽少却也公平。大娘子呢，便……”
“真热闹啊，说我什么呢？”一阵高呼打断她的话。
众人循声向门前瞧去，只见赵月殊正款款迈步进门，眼神轻蔑，举止大方端庄。
几人恭敬起身行礼，道：“大娘子安。”
“本想着来看看江妹妹，老远便听着房中热闹，真好啊，”她直直走向桌边正座，抚抚衣袖坐了下来，头上的牡丹流苏随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金光熠熠，“我静雅轩比起来可真是冷清，下人们都是服侍好几十年的老人了，向来拎得清，哪敢随意言语。”
骆浔伺候人二十几年，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随即膝上一软，朝赵月殊跪了下去。
赵月殊并不抬眼，仿若骆浔此人并不存在，她端着茶杯撇撇梨花春茶上的花瓣又放下，未饮。
“来，三姑娘，”她朝秦语招招手，抿了抿唇，“过来我瞧瞧！”
秦语先看了眼江桃仙，娘亲朝她摇了摇头，她便懂了，不得冲撞，要忍。
“大娘子。”秦语走了过去，屈膝行礼。
“来，语儿，先坐，”赵月殊嘴角勾出一抹温和的笑，她伸手轻轻握住织暖的手，“语儿如今啊是出落的越发动人了，按老太太意思，你一出生合该由我抚养的，若不是江妹妹极力反对，你现在啊，该唤我一声娘亲。”话语间露出惋惜之色。
秦语垂眸，盯着赵月殊细长的手指，指节葱白细腻，保养得宜，一看便是没做过什么活的，她不能不回话，只轻声道了句：“这种事自是该由老太太决定的。”
赵月殊轻叹一口气，转而道：“看你也是身子骨康健的，怎得平日里活蹦乱跳，偏偏璟晚要赶考时说病便病了。”
秦语闻言脊背发寒，千说万说，到底大娘子是因此事记恨上了。
秦璟晚前不久京中赶考恰逢百年难遇倾盆暴雨，雷电交加，城中无一人肯冒险出行。偏偏几日前，府中的车夫和马车因三娘子沈薇薇娘家有事借用，仅余下一架马车，而秦语着凉生了高烧，危在旦夕。
马车稳当走着毫无颠簸，陆乘风展开信笺，眨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念着：“慕容暏堇病恙，不曾召见美人，未行房事。”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身旁眯眼的张独寒，好笑道：“殿帅，您说疾知打探的都是什么消息！行不行房事这种屁事还传信过来，他是不是也想女人了！”
话才说完，陆乘风意识到什么，忙捂住嘴，差点忘记织暖阴差阳错做了议和美人，谭疾知打探的消息定是殿帅想知晓的。
“接着念。”张独寒并未抬眼，语气平静。
殿帅为何毫无反应……
陆乘风骤然又想到什么，猛地看向张独寒，“殿帅……”
他记得，张殿帅启程前，亲自去拿过寒疾毒方。
“难不成、难不成是您怕慕容暏堇对织暖不轨，给他下了药……”
张独寒眯眯眼，轻捏了捏眉心。
陆乘风见他不语，便知这是默认了，心里更惊讶了。
他的张殿帅是个看着非常冷峻寡言，雷厉风行，凶狠残忍，总在发脾气的人。
但这不代表张殿帅没有心。
“接着念。”张独寒低声。
陆乘风觑他一眼，悻悻“哦”了声，又举起信。
“听闻树屋失火……”陆乘风皱紧眉头，激动拍了拍张独寒大腿，“殿帅！完了啊!您的一番筹谋付诸东流了，树屋失火，织暖姑娘死翘翘了！”
张独寒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眉心一紧，倏忽睁开狭长双目。
正当陆乘风以为他会有什么大的反应时，却见他阖目，神色古井无波，“死吧，区区一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与我何干。”
陆乘风撇撇嘴，得，全身上下就嘴硬，等着打脸吧。
和你没关系关心织暖做甚，还将谭疾知派去了南冥，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对了，殿帅，我聘上秦尚书府的巡逻侍卫了，明日开始值守。”陆乘风脸拉着折起信，说的很命苦的样子。
“留心天水居，秦三姑娘。”张独寒睁眼，不疾不徐从壁箱挑起一吊钱投给陆乘风。
陆乘风的脸迅速提了起来，“得嘞！”
——
“听说了吗，南冥和大兴议和成了，老赞好唻，可是不用再打仗唻！”
“可不是！得亏天皇珍爱和平，不则大兴早晚是咱南冥的。听闻天皇操心累着，害了寒疾，咳嗽好几日不见好！”
南冥商街，人潮如织。
俩老婆子一面挑挑拣拣储冬的大白菜一面扯开嗓子闲聊。
织暖低着头支起耳朵，在一旁的摊位上假意挑选团扇，实则偷听二人讲话。
与大兴极不相同的是，南冥实行皇家透明制度，皇室的一举一动都被史官记载，不会瞒着百姓，会不时公布皇室日常行迹。
“病得不轻，听说徐皇后都亲自来照料了，却被天皇硬生生呵斥一番赶走了！”
“造孽呦，徐皇后自打十三岁就嫁给了他，娘娘来都来了，一番好意，怎就将人赶走了！”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按理说天皇和娘娘是年少夫妻，合该情深似海，可天皇生性多疑，凡事亲力亲为，谁都信不过！和娘娘先前传的如何相濡以沫，如今还不是将人说赶走就赶走，我看先前十有八九是装的！不就是仰仗徐家家族势力么……”
“你小点声！”老太捂住说话那人的嘴巴，慢悠悠的手此刻突然变得利落起来，警惕的朝四下打量，“别叫人听见了。”
随后二人菜也没顾得上细细挑，胡乱丢给摊贩称了重付完铜板便头也不回走了。
织暖眸子低垂若有所思，慕容暏堇病着，应是没有心思管她俩这种小喽啰了。
正想着，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
耳畔传来的是熟悉的任若水的声线，她回眸，见任若水怀里抱着一叠算不上新甚至是有几分破旧的南冥棉衣，旧归旧，倒算得上干净。
“明目张胆在大道上站着，不怕官兵来搜查吗。”任若水二话不说拉着她进了条无人穷巷，将衣裳塞到她怀里，“喏，赶快换上！”
“嗯？棉衣哪来的？”织暖展开棉衣，浅蓝色长褂白绒包边棉衣又厚又长，她穿套在身上，几乎要垂地。
“偷来的，哎呀别管怎么来的，能让我们逃过官兵搜查就行。”任若水仓促换好后，瞥了眼织暖。
二人对视一眼，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棉衣披在身上活像麻袋，是典型的南冥装束。南冥人大多又高又壮，骨架宽大，平民百姓多以长至膝盖以下的长褂为衣，稍有些身份的则多爱穿束腰衣裳。
“赶紧走吧，还要赶路，我听说出城的船午时便不载人了。”任若水拢拢衣袍，催促着。
织暖没动。
“走啊！”
耳畔又响起催促声，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织暖长睫微垂，见任若水已不耐烦正拉着自己走。
织暖挣开她的手，冷风吹的瓷白无暇的脸露了红，认真看着她，“若水，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若是被抓住，届时你想跑都跑不了！”任若水有些着急，眼瞅着马上午时，再不走今日便走不了了。
这里毕竟是南冥地盘，她俩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才逃出来，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织暖故作轻松，“确实有些真相比我的生死更重要，你先走吧，等我完事回大兴了，去青云找你玩啊。”
她轻推了推任若水，示意她赶快走，“能结实你这位朋友，我很高兴。”她说的真挚而诚恳，不舍看了眼任若水。
一阵风起，地面卷起落叶与喧嚣尘土聚成小漩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织暖被尘土迷了眼睛，伸手去揉。
任若水闻言眸中闪过片刻迟疑，但很快，她板了脸抬手敲打了下织暖脑袋，“找我？你先想想能不能活着回去吧！”
“怎么不可以。”织暖倒是坚定。
她出府后已经平安活到现在了，有什么不能的。
人一旦有信念支撑，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强大动力。
“可以不是凭嘴说的，你有银子吗，又穷又笨，能靠什么活下去？”任若水那张圆圆的小脸气得扭曲，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马上便要爆发。
织暖被她说的也来了气，圆眼看她：“你别瞧不起人。”
“算了，你爱走不走，我走了！”任若水语气很冲，转身便走。
她管她做甚，让她一人自生自灭好了。
任若水的背影看起来都像是带着脾气的，她走得极快，未曾回头。
织暖叹了口气，自出府后的几个月，漫长的像是度过了一生。她望着地面落叶聚成的小漩涡，不由得摸摸腰间挂着的银杏叶，还在，只是内里没银针了。
她偶尔也会羡慕任若水那样的性子，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分不清是宠溺偏爱造就的脾性，还是和她一样不讨喜为保护自己而生出的一身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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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便会格外思念亲人，她好想娘亲啊，好想躺在娘的怀里，听她再唤她一声语儿。
两年前的情景似历历在目。
贞和十年盛夏昼，天水居。
秦语抚了抚额上的汗珠，低低叹了口气，“小娘，管家怎么还不来送冰，中伏天，太热了，再热下去我都快冒烟了！”
江桃仙正专心绣着狸奴双面画屏，一面是乳白长毛猫，一面是金丝虎，其下是金黄椭圆不规则的落叶点缀，干裂的手指捏着细长绣针来回穿梭，画屏已绣了大半，唯余足部和尾巴。屏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色，黄白相绣，色泽鲜明，两只狸奴栩栩如生，琥珀色瞳孔似是闪着光。
快完工了，这是她两个多月来的心血，届时拿去售卖，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江桃仙笑意盈盈，眼睛弯弯似月牙，安抚道：“快了吧，我昨日才同你爹提及过，再等等。”
“别的院子都有的，为何偏偏咱们没有？”秦语坐于桌前嘟囔着嘴，很是不满，“大娘子掌家以来，咱院里的东西总是缺斤少两，这下好了，冰块连送都不送了。爹爹纵容大娘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爹爹就是把天水居忘了，把咱们忘了！”
骆浔轻轻为江桃仙扇着扇子，她看向织暖，“往常老太太掌家，吃穿用度最是节俭，素来按位分分配，虽少却也公平。大娘子呢，便……”
“真热闹啊，说我什么呢？”一阵高呼打断她的话。
众人循声向门前瞧去，只见赵月殊正款款迈步进门，眼神轻蔑，举止大方端庄。
几人恭敬起身行礼，道：“大娘子安。”
“本想着来看看江妹妹，老远便听着房中热闹，真好啊，”她直直走向桌边正座，抚抚衣袖坐了下来，头上的牡丹流苏随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金光熠熠，“我静雅轩比起来可真是冷清，下人们都是服侍好几十年的老人了，向来拎得清，哪敢随意言语。”
骆浔伺候人二十几年，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随即膝上一软，朝赵月殊跪了下去。
赵月殊并不抬眼，仿若骆浔此人并不存在，她端着茶杯撇撇梨花春茶上的花瓣又放下，未饮。
“来，三姑娘，”她朝秦语招招手，抿了抿唇，“过来我瞧瞧！”
秦语先看了眼江桃仙，娘亲朝她摇了摇头，她便懂了，不得冲撞，要忍。
“大娘子。”秦语走了过去，屈膝行礼。
“来，语儿，先坐，”赵月殊嘴角勾出一抹温和的笑，她伸手轻轻握住织暖的手，“语儿如今啊是出落的越发动人了，按老太太意思，你一出生合该由我抚养的，若不是江妹妹极力反对，你现在啊，该唤我一声娘亲。”话语间露出惋惜之色。
秦语垂眸，盯着赵月殊细长的手指，指节葱白细腻，保养得宜，一看便是没做过什么活的，她不能不回话，只轻声道了句：“这种事自是该由老太太决定的。”
赵月殊轻叹一口气，转而道：“看你也是身子骨康健的，怎得平日里活蹦乱跳，偏偏璟晚要赶考时说病便病了。”
秦语闻言脊背发寒，千说万说，到底大娘子是因此事记恨上了。
秦璟晚前不久京中赶考恰逢百年难遇倾盆暴雨，雷电交加，城中无一人肯冒险出行。偏偏几日前，府中的车夫和马车因三娘子沈薇薇娘家有事借用，仅余下一架马车，而秦语着凉生了高烧，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