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7章 也再拿不得枪了

禁足一月的时间转瞬即过,两人点灯熬油,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看完了该看的卷宗。

秦鸢望着送出去的一份份待核验的案子,疲倦地伸手一捏鼻梁,站起来活动筋骨。

楚砚之书房的窗子正对晋王府的花园,秦鸢倚在窗边,看着园子中的演武场出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道:“殿下,我想向您讨个恩典。”

“什么?”楚砚之也有些倦意,声音比平日里哑了三分。

“殿下哪日同我对上几招吧?”秦鸢没错过楚砚之一闪而逝的皱眉,忙道,“这一月殿下也憋在屋里,秋日晴好,正好松快松快筋骨嘛。”

她不自觉拉长了尾音,满是期待地看向楚砚之。

“为何突然想起这茬了?”楚砚之却没应她。

“这不是我祖父同我阿兄要来京城了吗,加紧练练,莫让他们失望呀。”秦鸢自然道。

楚砚之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淡笑道:“我觉得就算你手无缚鸡之力,你祖父同你阿兄都不会失望的,你母亲不就不会武吗?”

秦鸢母亲不会武这事儿,他也是偶然听他父皇提到过,只说林将军长子亡故后,他便不让幼女习武,后来更是早早将林蕴送回京城分家养着,半点没让林蕴在北疆受罪。

“祖父或许也曾后悔,当年没让我母亲习武。”秦鸢低声喃喃,心中隐痛,却不愿再说什么,只道:“我幼时曾在祖父面前夸下海口,要习得林家武术,同祖父一样做个大将军。”

就因此事,她幼时没少被秦修文训斥,说她一个姑娘家心太野。

“如今大将军是做不成了,若习武还不成气候,实在有些让过去的我汗颜了。”秦鸢冲楚砚之一笑。

“罢了,我同你过招也不是不可,何时?”楚砚之不再推辞。

“待我练练林家枪再同殿下商议这个。”秦鸢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会使长枪?”这下换楚砚之有些诧异了,“女子用长枪的人甚少。”

他曾见过秦鸢动手,当时她用的是软剑,防身或近身搏斗皆宜,他便以为秦鸢习得更多的是防身的功夫。

可长枪却截然不同,这种兵器只有一个作用,便是杀敌,且更多用于战场杀敌,林家的长枪骑兵闻名天下,威震北疆。

秦鸢辛辛苦苦练长枪,在京中恐无用武之地。

“在中原女子用长枪的是少,北疆可多。”秦鸢以为他不信,忙解释道,“我舅母手下便有一支女子长枪骑兵,是从我祖母那里接过来的。”

“不是我不信你。”楚砚之苦笑道,“只是你手上无茧。”

楚砚之这句话像是切中了秦鸢的要害,她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脸色,像是晴空挂了片薄云,一瞬间变得晦暗起来。

“我......”她才说了一个字,又咬唇止住了话语。

“你有难处便不用说。”楚砚之读懂了她的纠结,缓缓道。

人人皆有难言之隐,他并不愿迫她,若不是这几日耗神太过,他一时放松,或许二人也不会话赶话到这个境地。

秦鸢叹了一声,声音有几分涩然:“我曾经满手是茧,殿下信吗?”

她边说边将自己的双手抬至面前,凝目细看,秋日晴好,天高云淡,连阳光都比平日里澄澈几分,映得那双保养得宜的双手越发显得白皙细嫩,同京中每一个娇养的小姐一般无二。

楚砚之知她其实不用他回答,却仍是颔首道:“信。”

“从前楚知南说,女子习些防身的功夫尚可,舞刀弄枪便实在是过了,秦芸芸又说,楚知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书中都说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像我这般连仆妇都不如的手,他定然是不会喜欢的。”

“年少时,实在是蠢笨如牛,便这般信了,遍寻了能褪去死皮的药物,日日浸泡,终于将满手茧子褪去,得到今日这双手。”秦鸢声音中带着一丝强压下去的颤抖,“也再拿不得枪了。”

她曾经为楚知南抛却的,是她幼年的梦想,也是青春少艾时日日夜夜流过的汗与血。

如今她自然要用沉重得多的代价,将自己轻易抛弃的东西拾回来。

“怎会拿不得枪?”楚砚之却忽地道,“你忘了林家枪法吗?”

秦鸢一怔,从迷思中回过神来,“未曾。”

“那便是了。”楚砚之摸出个什么东西,隔空一扔,精准落在秦鸢手上,“习武一事,也在骨不在皮,根骨在心中,皮毛换过便换过了,无须在意细枝末节。”

“我等着同你切磋那日。”楚砚之嗓音醇厚,秦鸢望着手中一瓶金疮药,些许热意涌上眼眶。

秦鸢这一禁足,错过了重阳宫宴,日子进了十月,京中再无什么节庆日子,寻常宴席也没人敢给晋王府递帖子,秦鸢整日里,便都泡在演武场上。

血泡起了又破,只能用干净布条缠住,等着那些血肉变成硬茧。

青儿每日替她上药,心疼得不行,秦鸢却尚有心思同楚砚之比较楚砚之给的金疮药和林家军的金疮药,到底哪一个好用些。

结论是,楚砚之给的效果更好。

彼时他们正在前厅用膳,秦鸢双手上了药,夹菜夹得像个三岁稚童,连来府内玩的楚怀之都看不过眼,伸手替她夹了好几筷子的肉。

“谢谢小殿下。”秦鸢笑眯眯道,“今日陪你玩的时辰不多,还望小殿下见谅。”

楚怀之本是等着秦鸢禁足时间过了,就兴致勃勃来晋王府寻她玩蹴鞠,还给她带了他特地叫宫人寻来的藤球,没成想进了府内,便被人直接抱到哥哥书房内,隔着窗棂瞧着秦鸢练了一下午的枪,直到快晚膳时,才被楚砚之放出去同她玩了半个时辰。

“无事。”楚怀之还是那副惯常的少年老成样,“哥哥说你在修心,是正事,我自然不得耽误你。”

秦鸢望着学着楚砚之的样子一本正经说“修心”二字的小孩儿,捂着脸偷笑。

见楚怀之有些赧然,她咳了一声,换了话题:“殿下给的太医院的金疮药甚好,比林家的还好些,我能不能向殿下多讨要些?”

“那不是太医院的药,是药王谷的。”楚砚之淡然道。

“药王谷?”秦鸢一愣,药王谷的药千金难求,全凭药王心意,楚砚之如何得到的?

见她不解,楚砚之开口道:“惊云乃是药王关门弟子。”

这下子秦鸢更是惊讶了,没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惊云竟有如此身份,只得抱拳远远冲着门边的惊云道:“惊云小哥,失敬失敬。”

她江湖气十足,楚怀之没见过,偷偷学着她的样子抱拳,也小声:“失敬失敬。”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