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任鸟飞

第一百三十章 日有眚

其实——

变法改革就是在想方设法把全国各种优质财源进行国有化的尝试。本文搜:看书屋 免费阅读

随着中晚唐以来的变法变革,国家不再掌握土地,这也就使得,国家对于人口的掌握方式,逐渐从土地转向为收取间接税。

在这样的制度下,虽然无法很好的直接在土地政策上抑制兼并,却可以通过其它的经济政策来限制富户的发展。

而王安石变法后的赵宋王朝,便是在这种“国有化”的大框架下,又逐步将财源进行“中央化”的过程。

其根本目的同样是为了做到如汉唐一般,能在掌握核心资源后,可以最大限度地来动员全国民力,将其转化为国防力量而开疆拓土。

只是这个“中央化”与转化国防力量的度应该是多少,一直是新旧两党之间,乃至新党内部之间的路线之争。

这也是赵俣所需要衡量的问题。

所以,赵俣始终留着旧党和谏官,让他们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学历史上的赵佶,把虚假的繁荣当成强大,最后死于自我膨胀。

赵俣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

比之王安石主导的新法和章惇主导的新法,蔡京则颇类似一个无限制放大器,所有的政策到了他的手上,其效果都会呈数倍乃至十倍规模的放大。

换而言之,赵宋王朝的所有变法改革,都会在蔡京手上完成从质变到量变的过程。

而巨大的成就一定会促使蔡京的欲望膨胀,他肯定希望得到更多的权力来实现自己的政治蓝图。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赵俣所料。

八月底。

这天中午时分,东京上空忽然发生日食。

白亮的太阳渐渐变得青黑无光,而太阳的中心之处仿佛是一块黄金被融化了,金色的溶液在不断沸腾涌动。溶液周围郁郁苍苍,好像一片茫茫的水波在旋转不停。

日食一直持续到傍晚,天空才恢复正常。

这个时代的人称这种现象为“日有眚”。

“眚”就是灾难和疾苦。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天空出现日食,意味着帝王举措失当,这是上天对帝王的一种警告。

转天早朝。

旧党谏官江公望上奏:“新君登基,切不可大兴土木,沉迷女色。夫日者,阳也,食之者,阴也。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大运乾纲,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民心,则天意解矣。”

这个江公望就是标准的旧党,他总想把赵俣往宋仁宗方向打造,特别看不惯,赵俣刚登基还不到一年,就兴建延福宫,又大收臣子献的美人,并且还沉迷女色,希望赵俣能停止修建延福宫,少花点时间在女人身上,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耽误赵俣成为一个像宋仁宗那样的仁爱圣君。

如今,借着日食,江公望一上来就老生常谈,把出现日食归咎到了赵俣大兴土木和一下子就又选了三百个美人充入自己的后宫上。

其实,赵俣也想过,跟大臣说,皇宫的地基有水银,自己住在那,不利于自己的健康。

可一来,这事一点根据都没有,赵俣要是妄言,再被正实没有,那赵俣可就不只是被打脸这么简单了,而是有可能失信于天下。

二来,如果有大臣问,这事是谁跟赵俣说的,赵俣还找不出来这个人。他要是真说,是张纯跟自己说的,这些大臣没准会逼赵俣赐死张纯。

三来,赵俣不住皇宫,不代表别人也不住皇宫,这要传出去皇宫有毒,让那些人怎么住得安心?

没办法,赵俣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另一边,蔡京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见江公望终于又拿赵俣的欲望说事,蔡京出列,慷慨激昂地说道:“京于财用未尝以不足告,惟《周书》惟王不会之说。”

惟王不会的“会”,即为会计的意思,也即计算花费的意思。

而“不会”,即是说明帝王的花费是不应该如凡夫俗子一般受到限制并进行计算的。

蔡京的意思是,他给朝廷赚了这么多钱,就是让赵俣随便花的,修个延福宫算什么,收三百个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周书》上都说了皇帝花钱是理所应当的。

自从赵俣重用蔡京进行经济变法改革以来,赵宋王朝的经济迅速扭亏为盈,赵俣现在甚至都能给百姓减免田税了。

这肯定是蔡京的功劳无疑。

蔡京也因此超过其弟蔡卞和韩忠彦成为仅次于章惇和曾布位列第三的宰执。

只是,人性之于名利的贪婪,从来都是没有止境的。

巨大的成就,也促使蔡京的欲望膨胀,使他不想再等了,而是想要现在就取代章惇,成为赵宋王朝的宰相,进一步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蔡京十分清楚,不管他取得多少成绩,其权力的根基都是来自于赵俣。

蔡京也十分清楚,赵俣不只器重他,也十分器重章惇,他想要扳倒章惇取而代之,并不

容易。

思来想去,蔡京认为,只有让赵俣如他一样的膨胀欲望,才会让更有能力的他来取代相对保守的章惇。

而现如今,不管是内政,还是外战上,赵俣都已经尝到了甜头,蔡京相信,只需要再从经史中找到先贤背书,自然便有机会,让赵俣挣脱最后的道德束缚。

于是,蔡京就找了这句“惟王不会”。

还有,《周官》一直是王安石最推崇的经典,蔡京这也是在找王安石给他背书。

蔡京此言一出,韩忠彦等旧党官员立即就警觉起来。

苏辙更是直接出列,辩论道:“《周官》明言,“惟王不会”之适用,仅限帝王祭祀礼仪之耗费,非遍于诸般场景,岂论帝王日常诸般用度?蔡京为取悦陛下,于此等内容,蓄意略之,其心可诛!”

接下来,讲议司的官员和旧党的官员便就此争吵起来。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火药味渐浓。

讲议司的官员力挺蔡京,引经据典阐述“惟王不会”新解,称当下国势昌盛,皇帝理当享有更尊崇的待遇,不必为日常用度所拘,以彰显大国气象。

旧党官员则据理力争,认为皇帝应该节俭、控制自己的欲望,言辞愈发激烈。

苏轼、苏辙更是疾声厉色,再度强调祖宗成法与道德纲常,警告若任由蔡京之论横行,恐将重蹈历史覆辙,使朝廷陷入奢靡腐败。

曾布也面色凝重地补充:“今变法虽初见成效,然根基未稳,若此时放纵私欲,必失民心,望陛下明察。”

赵俣一直都很清醒,他深知,蔡京有能力是真有能力,蔡京和他的讲议司在政绩上也能满足自己的要求,但他们这些人的道德品行却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要是不抓紧了蔡京和讲议司脖子上的绳索,没有底线的他们说不准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旧党大臣,虽然无法解决财政问题和国防困局,但他们的人品还是更靠谱一些的。

所以,在面对这种大是大非的争论时,赵俣并没有站在蔡京一边,更没有和稀泥,而是看向蔡卞,问道:“王安石如何解释‘惟王不会’?”

蔡卞虽然也是新党,还是蔡京的亲弟弟,但在蔡卞心中,王安石的地位是无人能取代的,尤其现在之争还关系到王安石的名誉。

基于此,蔡卞根本就没去看蔡京给他递的眼色,就照实说:“王荆公曾言,王燕饮酒共其计者,至尊不以有司礼法数制之,故共其计,使其不节而自制也。”

也就是说,王安石虽然同意帝王应当享有特权,但同时,在帝王将要挥霍浪费时,仍然要通过计算数额,以提醒帝王能够自我节制。

赵俣听完,说道:“王安石真乃千古明臣也。”

赵俣此言一出,既给王安石定了性,又警告蔡京和讲议司的官员应该学习王安石的人品,还安抚了旧党大臣的心告诉他们自己不会上蔡京的当的。

章惇随后带头拜道:“陛下圣明!”

旧党官员大松了一口气,难得地全都跟着章惇拜道:“陛下圣明!”

蔡京虽然失望不已,但赵俣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想穷奢极欲,他要是再不识趣,没准就会自找苦吃,所以,他也赶紧带着自己的人跟着拜道:“陛下圣明!”

谁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旧党谏官陈灌,又以日食为借口,说道:“司马光者,左右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今章惇、蔡京,左右以为忠,而天下皆曰奸。此何理也?臣以为,以奇技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独操赏刑,自报恩怨,谓之奸可也……”

陈灌长篇大论的意思无非,章惇、蔡京是奸臣,就是他们带头给赵俣送的女人,又纵容赵俣建延福宫,老天才降下警示,章惇和蔡京应该引咎辞职。

这个时代的人认为,出现天变,就意味着朝政有缺失,作为总领朝政的宰相理应承担责任,要么直接罢免,要么引咎辞职。

陈灌想按照惯例,扳倒他所讨厌的章惇和蔡京,最好能给他敬佩的司马光平反。

对此,不论是章惇,还是蔡京,都仿佛没听到一般。

虽然赵俣登基以后,将经济改革这一块从章惇手上剥离,交给蔡京负责,又把旧党找回来,看着新党的变法改革,但与此同时,赵俣也全力支持章惇总揽一切以及拓边,关键,章惇十分清楚赵俣需要他镇压蔡京等人,以免赵宋王朝失控。

在这种情况下,章惇心里肯定有底,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小小的陈灌能扳倒的。

蔡京现在更是赵俣重用的变法改革先锋。

赵俣怎么会自断手脚?

所以,章惇和蔡京十分清楚,陈灌怎么咬,都没用。

果然!

见自己都已经表明态度了,陈灌还如此不识趣,赵俣直接一甩袖子走了。

章惇看都没看陈灌一眼,就跟上赵俣,继续跟赵俣汇报青唐吐蕃的战事。

其余有事找赵俣商量的宰执,也纷纷去垂拱殿找赵俣。

有资格进一步奏禀的大臣各自散去,只留下陈灌、陈次升、邹浩、江公望这四个旧党谏官。

邹浩来到陈灌身边说:“陛下要变法,富国强兵,必崇王安石而抑司马光,且司马光盲目废除新法、还地、孩视先帝,此皆为陛下所恨,本朝应无平反可能也。”

陈次升说:“章惇行事尚有底线,所行新法兼顾元祐精神,若去章惇,教蔡京之辈得势,必竭民之财以供三二人挥霍,陛下洞悉一切,力保章惇,以抑蔡京,实英明之举,我等万不可坏陛下布局,若去章惇而独留蔡京,必将大祸临头也。”

江公望也说:“陛下虽小节有亏,然英谟睿略,豁达大度,深谙治国之道,已有圣主之风,不可过于苛求也。”

陈灌叹了口气,说:“你等所言,我岂能不知?然既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为社稷尽责,若畏权势而缄口,何以为谏官?章惇、蔡京皆恶贼也,自当一同扳倒,还我大宋朗朗乾坤!”

邹浩微微摇头:“今朝堂局势繁杂,非一人之力可扭转。陛下既有其考量,我等若一味强谏,恐触陛下之怒,反误大事。”

陈灌目光如炬,望向垂拱殿,沉声道:“我意已决。下次早朝,定将再上谏疏,历数章惇、蔡京之非,力陈司马光之冤。纵因此获罪,亦在所不惜。”

见陈灌如此冥顽不灵,同为谏官的陈次升、邹浩、江公望,都摇头不已。

他们心想,‘陛下自登基以来,虽偶有疏纵,然大志未改。其人深知朝局复杂,新旧党争激烈,稍有不慎,便生动荡,危及社稷。故一面推行变法以强国,一面调和各方,防止局面失控。又每日皆须直面我等谏官,还须有仁主用人之量,听我等喋喋不休。着实是难为陛下了!’

殊不知,赵俣早就将陈灌的话给抛到脑后了,‘谁会因为工作上的事大动肝火,那不是傻子吗?’

此时,赵俣正在听章惇的汇报。

章惇说:

王厚在王赡、种朴、王愍等将的配合下对之前被吐蕃夺去的湟州城发起总攻,一战击破,赞普溪赊罗撒及其父溪巴温弃城遁逃,赵宋王朝彻底收复了湟州。

此战共俘虏了酋长七百五十人,管户十万。

王赡将这七百五十个酋长连同他们家族的男性尽数诛杀,女性全都充入妓营,管户中的奴隶全都解放,与平民秋毫无犯。

王厚并没有像当初的王赡那样立即进军青唐城,而是先将熙河路各地的物资全都集中运输到湟州,以防备接下来青唐吐蕃和西夏的军事动作。

同时,王厚令各支宋军招抚宗哥城至青唐城一带的番人部族。

各支宋军也分头去剿灭那些不愿意投降赵宋王朝的番人部族。

没错。

就是胡萝卜加大棒政策。

湟州城的辐射范围多达一千五百里土地,只有彻底控制住了这些部族,才能谈得上深入控制住这片土地。

还有就是,章惇已经派了文武双全的官员前往青唐地区,在已经被宋军控制的区域设置州县,正式管理这片土地,这里彻底成为赵宋王朝的一部分,指日可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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