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一起为难

乡试放榜第二天,按照旧例知府衙门举办了鹿鸣宴。

知府大人亲自主持,不仅是对新科举人们的祝贺,也是提前为他们践行。

乡试之后,有意进京参加明年会试的举人就该启程了。

会试金榜题名,殿试再获得一个不错的名次,就能入职官场,成为跟知府大人这样的朝廷官员了。

对于未来的官场同僚,知府大人自然不会再端着架子,表现的十分亲切和蔼,尤其对杜衡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解元,更是青睐有加。

按照传统,杜衡和诸位新科举人,要当众吟诗作对展现才学。

无奈作诗杜衡很不擅长,之前灯会上写的那首也是受了高娇娇的启发,占了一个简洁明了讨喜的便宜。

这次,面对整个州府的才华横溢之辈,他即便想讨巧也讨不了,乖乖认输,接受喝酒惩罚就是。

没一会儿,杜衡就被灌了许多酒,看的马飞翼都直摇头。

他自认在作诗上没什么天赋,但好歹也认真钻研过,也能凑合着写几首中规中矩的诗文来。

杜衡却连钻研都懒得钻研,君子六艺上他是一点也不上心,全部身心都扑到应试上。

想来这也是他开蒙那么晚,却能考中解元的缘由吧,要不以他的聪明才智,稍稍分些心思出来,别说吟诗作对,就连琴棋书画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喝的面色通红,走路都不稳当,看着有些狼狈的杜衡,让许多考的不如他的举人们心中嫉妒少了许多。

但依然难以消除程子墨心头的怒火,他故意找了个大口杯,装了满满一杯酒,挤到杜衡跟前,假模假样给他赔罪,

“以往都是我的不是,还请杜解元你大人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这杯酒我敬你。”

杜衡看着比之前用的杯子足足大了两倍不止的大口杯,直接摆手道,

“程兄客气了,小小误会早已解开,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可惜我不胜酒力,只能辜负程兄的美意了。”

程子墨打定主意要让杜衡出丑,故作难过道,

“杜解元不肯赏脸,心里还是怨我的吧?”

马飞翼看不过去,抢过话头道,

“杜衡真的不会喝酒,再喝他就要醉了,你若是心里过不去,那这杯我替他喝。”

说着就要抢过酒来喝,却被程子墨躲过,很是不悦道,

“马兄这是作甚?难不成你中了举人,就看不起我这种落榜的同窗了?

我诚心诚意来道歉,你们却这般不给我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我程家?看不起我这个人?”

马飞翼心道,你也知道自己是落榜的啊,那你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参加鹿鸣宴?

不喝你敬的酒就是不给你面子,那这面子不给也罢。

可当着众人,实在不好闹的如此难看,马飞翼看了眼扶着柱子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杜衡,只得硬着头皮挤出笑脸解释道,

“程兄误会了,我们真没有那个意思,实在是不胜酒力,再喝就要当众出丑了。”

程子墨不依不饶,非要杜衡喝了这杯酒。

杜衡假装醉的不行,扶着柱子半阖着眼睛,就是不应。

马飞翼撵不走程子墨,眼见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连知府大人都看了过来,不由暗暗心急。

正准备喊九川书院的同窗,和府学几个有过来往的举人帮忙,就见一个白面青衫长相清俊,但是眼神却很是阴鸷的男子走了过来。

开口便是指责杜衡,

“杜解元真是年轻气盛爱记仇,犯错的是程岩,又不是程子墨。

程家家主亲自登门道歉还不能让你解气,程家嫡出公子亲自过来敬酒你也不接,就因为一点小事,你就非要这般计较,肚量未免也实在太小了些。”

马飞翼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嗓门大了起来,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既然知道事情经过,就该知道此事跟杜衡毫无关系。

被打的也不是他,他也从来没说过程家什么,程子墨莫名其妙跑过来,非要敬酒道歉。

明知道他已经喝了很多,醉的都快站不稳了,还一直逼着他喝,莫不是想看他当众醉酒出丑吗?”

刁清杨扇了扇扇子,很是无赖道,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因为一件小事闹成这样实在有失读书人的体面。”

“先不体面的是你们,非要逼着人喝酒,算哪门子的道歉?”

马飞翼气的脸都红了,拳头不由自主攥紧。

杜衡见刁清杨突然冒出来帮程子墨说话,觉得事有蹊跷,怕马飞翼一时冲动坏事,忙摇摇晃晃冲刁清杨拱了拱手道,

“刁老板已经当了一次说客,现在再当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说了,此事已经过去,我从没怪罪过程兄,谈何原谅不原谅?”

说着,摁了摁太阳穴,痛苦道,

“我实在是不胜酒力,无法再饮,不是不给程兄面子。”

他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完全没有少年解元的傲气,只有清贫出身的学子面对权贵们的无奈,看的不少同样出身的举人们义愤填膺,议论纷纷。

知府大人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看到刁清杨替程子墨出头,一起为难杜衡,脸色不由很是难看。

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主考官问起刁清杨和程子墨的身份,得知这两人一个是富商一个是落榜秀才后,轻飘飘扔下一句,

“老朽久未离开京城,竟不知现在地方上的鹿鸣宴这般随意了。”

知府大人不由臊的面红耳赤,按照传统,能参加鹿鸣宴的需得是新科举人。

但衙门不会自掏腰包办宴会,所以就会邀请一些权贵世家子弟,富商名流们过来,他们出钱,衙门出场地,热热闹闹,你好我好。

万万没想到,刁清杨和程子墨居然在这种场合闹出这种事,害的他丢尽了脸面。

不行,他回头就要写信给程家家主和王公公,自家孩子不懂事,大人还能不懂事吗?

这俩人要是再不好好管束,就别怪他不给他们面子了!

次日,杜衡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揉了揉怦怦直跳的额头,抓起放在床头的茶壶,一口气灌了半壶茶,这才觉得嘴里没那么干了。

酒这东西,真不能多喝,喝多了实在是难受。

可高娇娇的话,瞬间就让杜衡清醒了,不仅醒了,汗毛都被吓的竖起来了,

“......你说谁要休妻?”

高娇娇的脸,如乌云盖顶一样阴沉,

“张狗子要休了春花,娶宁国公的女儿!”

杜衡呆若木鸡,高娇娇咬着后槽牙道,

“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郑子安单独给你写过一封信是不是?

你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起过?”

杜衡苦笑道,

“当时又是暴雪又是蛮夷作乱,你为了筹钱忙的焦头烂额,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你烦心。

更何况,我即便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又能如何?”

高娇娇沉默了下来,杜衡掰开她攥的骨节发白的拳头,柔声道,

“是我的不是,不该瞒着你。

可这条路是春花自己选的,你我都很清楚京城侯府就是龙潭虎穴,她能指望的只有张狗子一人。

而张狗子自己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他选择回到京城,去侯府认亲,不光是为了查明他亲娘死亡的真相,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

永安侯夫人出身名门,有娘家做靠山,又有子嗣傍身,哪怕毫不知情,也能那么快接受并妥善安置了张狗子他们,可见不是个一般人。

而永安侯是京城出了名的败家子,连郑师兄都说他行为放荡不羁,痴迷酒色,不堪重用,可见完全指望不上。

张狗子想要获得世子之位,想要达成心中所想,必然十分艰难,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十分薄情寡义,但也不是完全预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