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青落鱼在溪

34. 无折树檀(四)

几人都没想到赶来的会是石水玉,李重琲似乎格外惊讶些,张着的嘴巴都快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石水玉很快到了面前,她勒住马,在看到素问一行人时,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也不再焦急,施施然跳下了马,道:“那些仆役说衙内被掳,我就奇怪他们怎么好意思坦白自己吃白饭的事,原来是掳到了素问跟前。”话说完,石水玉也到了跟前,她看着李重琲的呆模样,一阵好笑,“何事如此惊讶?”


李重琲呆呆答:“你会骑马?”


石水玉淡淡道:“原先不会,今日着急赶路,逼得自己赶紧学会了,其实真骑起来,倒也没那么难。”


“确实不难,但马若是控制不好,送了命也是有的。”李重琲笑嘻嘻,“你这是为我豁出性命了?”


石水玉冷笑:“好大的脸面,你想得美!”


“我也觉得不是,不过还是承你好意。”李重琲说罢,俯身作了一揖,起身后转向素问道,“我没有马,身上还有伤,只能跟着你们坐马车了——石小娘子毕竟是女子,不如方医师来骑马,我们四个坐马车?”


爰爰正要答应,石水玉道:“你坐车辕还差不多。”


素问点头:“我们三个坐马车里,再多一个就有些挤了,车辕位置很大,你和车夫坐一起便是。”


李重琲嚎道:“我有伤!”


“方医师腿伤也没有痊愈。”素问说着,看向方灵枢,当真担心起来,提议道,“不如你也去坐马车,我来骑马。”


方灵枢接过石水玉的缰绳,温声道:“没事的,马车行不快,我慢慢跟着便是。”


李重琲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商量,怨气四散。


石水玉看了一圈下来,最后目光落在李重琲身上,顿了片刻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先上了马车。李重琲注意到石水玉的动静,看着她钻进车厢,一回头,发现方灵枢也上了马,素问正在往马车方向走,他只得跟过去,将爰爰和素问扶上了马车,再往里一看,果真没有位置了,只能憋屈地坐到了车辕上。


九皋山离洛阳城不远,但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刚看到城门,便听更鼓响声遥遥传来,爰爰打开车门,远远一看,道:“阿姐,城门关上了!”


素问早知会赶不上,也不惊讶,只道:“去城门附近找个地方歇一夜。”


李重琲眯着眼看半天也没看清城门的开闭,不禁惊异地看向爰爰:“你眼睛能看这么远?”


爰爰咧嘴一笑,问:“是不是很厉害?”


“小娃娃而已!”李重琲不以为然地说完,伸头进车厢,向素问道,“不必在城外留宿,你且看我的!”


“你要叫开城门么?”素问淡淡道。


“那是自……”李重琲说着,不由停了下来——不该叫开城门,不能再给自己树敌,素问提醒过的。


方灵枢看了李重琲一眼,驱马靠近马车,道:“我大哥在城外有一处田庄,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借宿一晚。”


李重琲立刻想要拒绝:“不……”


石水玉的话说得更快:“好,多谢方医师。”


方灵枢笑了笑,看向素问,道:“大哥一家住在城里,来田庄也多在白日,庄子里除了几个管事的,没有别人。”


素问一愣,转瞬便明白了方灵枢的意思——其实她自己没有多想,只是在等着其他几人的意见,不过方灵枢这样说就更好了,毕竟方母来访之后,明月奴已经多有疑虑,若是再让他知晓自己与方家其他人见面,恐怕又生事端,实无必要。想到此处,素问便领了方灵枢的好意,温声道:“劳烦引路。”


一行人于是转了方向,往郊野方家田庄而去。这会儿天色有些发暗,乡间小路不好走,说起来也不大远,但他们愣是走到了掌灯时分才到。


方灵枢的大哥果然不在庄子里,只有两个管事的迎过来,在方灵枢招呼过之后,他们便各自去准备晚饭和热水,方灵枢则带领着素问他们到饭堂候着。


李重琲一路都没说话,此时坐下了,打量一遍四周简陋的布置,张口就想挤兑方灵枢一番,不想抬头看去,正见方灵枢起身将墙上的灯台取了下来,回来的时候停在了素问身边,一手持着灯台,一手拢着火苗,让素问可以借光看药单。


其实是很普通的场景,但在李重琲看来,暗黄的灯光只映照在两人面上,相视一笑间,默契尽显,在座的其他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隐入了黑暗中,成了幕布。


李重琲呆了呆,片刻之后,闭上了嘴。


石水玉靠在椅子上,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李重琲,见他少见地不战而屈于人,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那厢,素问放下纸条,叹道:“若是疫病无法彻底结束,雍王不放开用药一事,城里其他医者也会来采药,如今只有一个九皋山还能找到,但是入秋后草木凋零,迟早要采完的。”


“此举非长久之计。”方灵枢将灯台放到桌上,道,“现在只是开始,若是时间久了,城里因缺药出了人命,恐怕会积起民怨。”


李重琲立刻回神,问道:“民怨?那岂不是对重美不利?”


方灵枢点头。


李重琲皱起眉头,思索半晌,嘀咕道:“依重美的性子不会想不到这些啊……诶?你们方才说何事激起民怨?”


素问沉默一瞬,将药材被拦一事道出。


李重琲听完,果断道:“这不是杀鸡取卵么?重美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方灵枢道:“但此事确实打着雍王的名义,衙内得空还是提醒一番为好。”


“这是自然!我明日就去找他!”李重琲说罢,想起对面是方灵枢,有些没好气道,“多谢。”


方灵枢淡淡一笑,见管事的站在门口,便将话题就此打住,吩咐人上菜。


晚间休息的时候,五人共分在四个房间,素问带着爰爰居中,两人熄了烛火后,爰爰很快便睡了过去,素问按平时的习惯在床上打坐,只是还未入定,忽然听到左边屋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轻微的“吱呀”声响过,有人出了门。


片刻之后,动静从旁边屋子的门口转到了屋顶。


素问睁眼,往左上方看去,满是不解——大冷天的,李重琲为何坐在屋脊上?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发出了一样的疑问。石水玉也出了门,冲着屋顶小声喊道:“衙内——你在上面做什么?”


“看——星——象——”李重琲答。


“……”石水玉很是怀疑,“你看得懂?”


李重琲笑而不答,指着旁边的草垛,问:“来不来?”


石水玉嗤笑一声,沿着草垛轻快而上,坐到了李重琲身旁。


“好身手啊。”李重琲竖起了大拇指。


石水玉不理会他,只道:“说罢,你到底为何上屋顶来?”


素问无意听人私隐,正要封闭耳目,李重琲的声音适时闯了进来——


“在想素问和方灵枢。”


素问:“……”


石水玉:“……”


李重琲道:“做什么这副神情?”


石水玉道:“你喜欢素问,不喜欢方灵枢,怎么会同时想他们俩?”


李重琲有些惊讶:“你看得出我喜欢素问?”


“我若是看不出,你才应该惊讶。”


李重琲笑了一声,感慨道:“可惜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素问扶额。


石水玉显然也是被噎住了,顿了片刻,认真道:“你一贯花心,别人也就算了,但不许你去玩弄素问的感情。”


李重琲急了:“我玩弄谁感情了?我对素问是认真的!”


石水玉嗤笑。


李重琲急于自证,向着星空并指起誓:“我李重琲对天发誓,这辈子非素问不娶,如有违背,天……”


一阵哗啦声响起,打断了李重琲的话,他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几片瓦滑落,碎了。


素问收回手,盯着斜上方思索:若是李重琲继续起誓,她直接将房□□塌会不会伤到人?


好在石水玉及时开口,没让李重琲继续说胡话:“我明白了,你喜欢素问乃是单相思,她和方医师两情相悦,你这是自惭形秽了。”


素问皱起眉头,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听下去了。


那厢,李重琲气哼哼道:“我有什么好自惭形秽?他方灵枢不过仗着是个医者,能跟素问说得上话罢了。你等着瞧,我已经拜了素问为师,迟早有一天也能学会医治别人。”


石水玉笑道:“你若是以为自己和方灵枢的差距只是医术,那你永远也不会赢。”


李重琲闻言,忙问:“照你说,还有什么?”


“我只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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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面时,你是什么形象,方灵枢又给素问留下了什么印象?”


李重琲沉默下去。


石水玉见状,继续道:“你这段时间的举动,可一点没能扭转这第一印象,素问能喜欢你就怪了。”


李重琲问:“那我改了就好了?”


“我不知道。”石水玉淡淡道,“我不是素问。”


“但你们同为女子,想法总归相似。”说到此处,李重琲灵机一动,问,“你有心悦之人么?”


“没有。”石水玉冷冰冰地回答。


“可惜可惜。”李重琲感慨,“若不是素问在,说不定我会喜欢你,初见那日,我当真是看直了眼,惊叹世间怎么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悔,要不是色迷心窍,也不至于第一回就让素问看到我凶恶的一面。”


石水玉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重琲看出石水玉的不悦,赶紧找补:“不过各花入各眼嘛,你这么好看,往后喜欢你的人有一大把,我这一个纨绔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


“你早这么有自知之明就好了。”石水玉咬牙切齿道。


李重琲笑道:“那是,我……”


“闭嘴!”石水玉忽然道,“有人来了。”


李重琲奇道:“这么晚了,谁会来?”


石水玉自然不知,不过答案很快就来了。马蹄声停在田庄外,片刻之后,前院有人来到客院这边,敲响了方灵枢的门:“三郎,大郎君来了。”


方灵枢很是惊讶,穿好衣服开门,他刚吩咐管事引路,方家大郎便已经迈入了客院。


石水玉和李重琲这会儿倒不好下去了,只能继续留在屋顶。


方轻春进院后,看见几间房都熄了灯,忙放轻了步子,来到方灵枢跟前,小声道:“叶医师也在?”


方灵枢顿时皱眉:“大哥哪里来的消息?”


“阿娘说你们一道出城采药去了,我看这么晚还不回城,先去伊水附近找了找,没见到人,就猜到你们来田庄上——三弟不必紧张,我来是确认你们都安全,不为其他。”


方灵枢有些无奈,戳穿道:“我以前出城几日,也没见你找过我。”


“不一样,不一样,母亲有令,岂敢不从?况且你嫂嫂也很是好奇,我不得不来呀!”方轻春拍了拍方灵枢的手,低声笑,“早在你让我给叶医师送诊籍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说来还是母亲有眼力,不过即便如此,你贸贸然将人带着夜宿在外,是否也有不妥?”


方灵枢顿时严肃起来,正色道:“我们此行是为采药,绝无他想!别人若是议论,你们应当为我们辩解一二才是,怎么自己也这般胡言乱语?素问是女子,又在外行医,若因我之缘故而遭人戏谑,灵枢百死难辞其咎!”


方轻春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道:“我们也没有到处说,这不是母亲实在喜欢她么?你也别想那么多……”


“前有母亲贸然造访,今日你又深夜来探看,还要我怎么想?”方灵枢气极,话语也变快了许多,“不论其他,你且想若是二姐在素问的位置,你们愿意她这样被人对待么?母亲喜欢她,媒婆请不得?非要自己去别人家中送冬衣!街坊邻居谁瞧不见?素问一心行医救人,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承受这种坏名声的风险?”


方轻春“唉”了一声,连忙道:“你说得对,是我们想当然了,你有意,别人也未必有心,要因此拖累了小娘子,那当真该死!我这就走,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方灵枢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才道:“城门早就关了,你去哪里?而且这么晚,骑马行路危险,大哥就在庄子上歇着罢,只是来看素问的事再莫要提了。”


“诶,我记住啦!”方轻春一再保证后,才离开了客院。


方灵枢也关上了门,留下黑暗中几个偷听的人各怀心思。


爰爰不知何时醒了,她枕到素问的腿上,小声道:“方医师一贯好性子,还没见他有过这样大的火气呢!”


素问也不曾见过,更没有想到方灵枢对于方母寻自己的事会如此介意,她看着右面的墙,陷入沉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忽然传来石水玉幽幽叹息:“方医师是君子,心中再欢喜,也不敢唐突佳人,衙内你呢?”


没有人回答,屋顶的另一个人仿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