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深误

三月,寒意未散,细密的雨丝交织在地面,朦胧雨雾笼罩着宫殿。


晚间三更天,薛凫倚在绣楼阑干上,看着檐外的雨珠一点点落在青石板路上。


她的指尖摩挲着偷拓来的玉珏纹样,忽然将手中暖炉倾入荷塘。涟漪荡开处,隐约映出东宫飞檐上狰狞的嘲风兽。


不远处传来太子寝殿里的喧闹声音,反观她这个侧妃这倒是冷冷清清。


房间的灯火被冷风吹得忽明忽暗,薛凫半个身子都隐在雕梁画栋里,雨水混着草木气味直冲鼻尖,她的思绪却不由得拉扯到三年前的江南。


杏花裹着雨珠子砸在油纸伞面上,薛凫提着绯色裙裾往墙头窜。青砖缝里的苔藓吸饱了春水,绣鞋尖刚点上琉璃瓦便是一滑。


"当心。"


清泠泠的声线破开雨帘,她整个人跌进沉水香里。抬眼便见少年被雨水润湿的眉骨,伞骨在他手背投下青影,像是官窑冰裂纹里渗出的釉色。


再一抬眼,少年与油纸伞都消失在了眼前,想到今日在婚宴上遥遥瞥见的那一眼,薛凫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将杂念抛出脑后。


她的目光移向对面的灯火,今日原是太子正妃进门的日子,那殿中必定是洞房花烛夜,春宵得意时。


侍女缠枝脸上带着几分忧色,恭谨问道:“娘娘,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外面风吹雨打的,您身子骨本就弱,若是冻出个什么好歹来怎么办?”


薛凫神情平静,语调不疾不徐,“做戏若不是做全套,又怎能引人入戏?”


她往前走,到殿门时忽的止住了脚步,回首看向想要跟着的缠枝,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你在殿内等着便是。”


随后她便独自披着大氅走出了宫殿,她没拿伞,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望着太子寝殿的阑珊灯火。


雨水打湿了薛凫的眼睫,她眼睛迷蒙,却在前方见到一个模糊的阴影。那阴影向她来得越来越近,直到一把油纸伞搭在她的头顶。


霎时间回忆好似与现实重叠,薛凫抬头看着来人,一脸惊异。


“你怎么在这?”她惊呼。


雨丝斜斜穿过伞骨,在曹铎月白锦袍上洇出深色水痕。他拿着的伞柄微倾遮住她发顶:“薛侧妃,好兴致。”


在婚宴上对视时她便心中有数,猜想曹铎会来寻她,毕竟他身手不凡,想来这东宫森严的壁垒,也决然拦不住他。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薛凫垂眸压下心中情绪,她镇定对上曹铎深邃的眼眸,语气不善道:“这里是东宫,你擅闯进来被人发现可是会掉脑袋的。”


曹铎轻笑,他微微下倾,身上的雨水滑过他的衣领,落在薛凫胸前的布料上。


他道:“正好,我与侧妃娘娘一同被发现,你猜,我们能不能死在一起。”


曹铎勾起唇角,将薛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容里满是玩味。


曹铎的指腹突然擦过她耳后,薛凫颈后寒毛倒竖——那是她今晨用螺子黛掩盖蛊毒印记的位置。


他指尖沾着朱砂色的胭脂,在雨中晕染成血泪般的痕迹。


“听闻薛侧妃擅调香。”他忽然握住她发间金步摇,凤嘴里衔着的东珠应声而裂,滚出半粒黢黑的药丸,“这鹤顶红炼得粗糙了些。”


薛凫反手扣住他腕间命门,却摸到新结的血痂。她眼波流转间已换了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曹大人,你是要逼死我吗?”


曹铎听见她的泣音心头一颤,但面上却依旧那般神色,贴着薛凫的后颈,温热的气息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他一字一句道:“错了,薛侧妃。不是曹大人,而是六皇子。”


惊雷声乍起,薛凫心下了然。


难怪曹铎会出现在太子婚宴上,原来竟是顶替了身份。但她比谁都知道,谁都有可能是皇帝南巡的遗腹子,但唯独曹铎,不可能。


她骤然反问:“你为什么要顶替六皇子上京,好好待在扬州做你的漕运大公子不好吗?”


王都中险象丛生,她不明白,曹铎为何要离开扬州的富贵黄金窝,来到这里。


曹铎将粉末挥洒在雨里,用干热的手掌覆上薛凫的脸颊,低下头靠在面前少女的额头上道:“阿凫,你知道吗,我爹娘他们都死了,皇帝杀了我的家人,他的儿子夺了我心爱之人,你叫我如何不恨?”


薛凫心中惊乍,被困于东宫三年,她竟不知曹家遭此劫难,她重新看向曹铎深邃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此刻曹铎的眼里满是仇恨,若不是脸颊还存着他掌心的潮湿,薛凫甚至怀疑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毕竟当初,是她把他丢在了雨里。


曹铎起身,发丝凌乱,有半缕还纠缠在薛凫的衣领绣口,他拿起那缕发丝笑道:“薛侧妃看着太子殿下洞房花烛,难道就不心痛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薛凫,又接着笑道:“不过再怎么痛,也比不过那时我的痛。”


他虽说着痛,却满含笑意,令薛凫听着心中发毛。那时的曹铎为了不让她离开扬州,便把她打晕带走,为了让曹铎死心,她不得不狠心将金簪刺入他的胸口。


只是薛凫从未想到情债难偿,此生居然还能再见到曹铎。


为了不影响她的计划,薛凫假意挤出几滴眼泪,将头轻轻靠在曹铎的肩上,满含真情道:“阿铎,不是只要情长就能厮守,如今我已成为太子侧妃,我们今生缘尽了。”


薛凫感受到曹铎的喉结滚动,本以为他已经被触动,下一瞬却听见来自头顶传来的声音。


“薛凫,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她微愣,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时,曹铎却已经俯下身子将她的下巴抬起,狠狠地吻了上去。


曹铎的吻汹涌而又热烈,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灌进薛凫的鼻腔,像那年江南的梅雨天——潮湿的、腐烂的、带着铁锈味的春天。


曹铎喘着气退开时,薛凫的唇边已经泛起红肿,他的指尖抹过唇角的一点银丝,邪笑道:“你没推开我,真好。”


他将伞柄递给薛凫,自己留在雨里,道:“更深露重,早些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中,而此时不远处宫殿里的灯火悄然熄灭,传来太子吩咐换水的宫女杂役的声音。


薛凫拿着伞,轻轻按压着自己唇瓣的红肿。乘着夜色的隐匿,她回到寝殿,吩咐缠枝在盆里燃起火焰。


她坐在窗边,神色淡漠,在灯火的照映里,她将油纸伞一瓣瓣撕裂,伞骨也折成几段,接着丢进火里。


火焰烧灼的油纸伞发出噼啪声,火星子溅在薛凫的衣角,她却不理,只是一下一下地丢进东西烧着。


她忽的开口:“今日之事,不必告诉薛府那边。”


侍女缠枝候在一旁,应道:“是,”接着她的话,“沐浴的水已经烧好了,娘娘您现在去吗?”


薛凫皱看向缠枝,她不悦道:“不是说了要冷水吗?去把热水倒了,弄些冷水过来。”


缠枝连忙跪下,头盖在地板上,情真意切道:“娘娘,您本就身子弱,若是再以冷水沐浴,怕是会伤及身体啊!”


薛凫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缠枝扶起,看着她忧虑的目光,她微微一笑。


“今日有个讨人厌的家伙没让我淋着雨,若是此时再不补救,明日可就不能顺利进行计划了。”薛凫淡笑,搭着缠枝的胳膊扶她落座。


“可是......”缠枝仍攥着衣角纠结,薛凫却打断了她的话。


她道:“没有可是,缠枝。我知道父亲那边向你施压了,此举不光为我,也为你。”


如今她已过门三年却仍未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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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薛府那边本就有所不满,而缠枝作为薛府的家生子,所遭受的必定更多。


薛凫暗暗握紧拳头,薛父卖女求荣,用她母亲的性命逼她嫁入东宫,这笔账她一定要算!


但不是现在。薛凫压下情绪,抬眸看向缠枝,“你若不去打冷水,那我便自己去算了。”


说完薛凫佯装要走,缠枝立马拦住她。


“娘娘您坐着吧,地龙烧得旺,还可以暖暖,奴婢去就行了。”缠枝走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才安心离去。


薛凫眸色深邃,望着窗外的漆黑夜色,将玉珏拓样握拢于胸口。


想到这些日来困扰她的事情,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曹铎的身影,薛凫勾唇一笑,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把。





翌日清晨,薛凫不出意外的病倒在了床上。火盆里的灰烬一早便处理了干净,直到日上三竿时太子才姗姗来迟。


“你们是怎么伺候侧妃的?”太子李晋怒斥一声,整个芳华殿的宫女役从们全部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出言。


李晋目光扫过缠枝,他眸色深邃,盯住她道:“你说,侧妃怎会突然发病?”


缠枝连忙直起身子惶恐道:“回太子殿下,昨夜里娘娘出去淋了一身雨回来,沐浴之后睡下,没想到今早就发热了。”


“侧妃为何出去?”李晋发问,紧接着他身边的侍从便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依旧严厉。


“侧妃身子骨弱,你们为何不看着些?”李晋走到薛凫的床边,神色中闪过几分疼惜。


缠枝接着哭道:“殿下不知啊,娘娘那时神色憔悴,不似平常,死活不让我们跟着,我们也不敢违背啊。”


说完,薛凫强撑着扯了扯李晋的衣角,虽是病容却仍不掩倾城之貌,病态白的脸庞透着红热,恰如雪色红梅,无端添了几分美人气,更让人挪不开眼。


她微弱的声音开口道:“殿下不要怪他们,是妾身自己的错。”


听见她的声音,李晋连忙握住美人柔荑,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心,“爱妃何错之有?”


薛凫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泫然欲泣道:“妾身知道自己只需做好本分,不该心怀妄念,但当看到时还是心如刀绞。”


李晋默了一瞬,眸色中闪过几分复杂,他拍了拍薛凫的手心,随着侧过身向跪着的众人斥道:“务必给孤把侧妃照顾好了。”


接着他没有正面回应薛凫,而是紧盯她的病容,垂眸道:“爱妃快把身子养好吧,孤还要带着静华去宫里,就先走了。”


说完,李晋便不顾薛凫凄婉的哀求便拂袖离开了。


待太子一走,薛凫便收起了哀求的神情,无力地抬起手将眼泪抹干,她屏退众人,强撑着起身。


薛凫倚在鎏金铜雀熏笼旁,看着香灰一寸寸淹没金丝盘。缠枝捧着药盏进来时,正见她在铜镜前静默坐着。


“娘娘病中怎还......”话未说完,窗棂外忽有羽翅扑棱声,一只青鸟撞进帘栊,爪间系着的银铃铛沾着晨露。


缠枝正要惊呼,却见薛凫熟稔地解下鸟足密信。火漆印在烛焰下显出诡谲纹路——是父亲惯用的九头蛇图腾。


“赵姨娘前日失足落水,幸得家丁相救。”薛凫轻声念着,信纸在炭盆里蜷成灰蝶,“父亲总爱用这般雅致的威胁。”


缠枝走过来,扶着薛凫靠在床檐上,担忧开口道:“娘娘,这些年来殿下总这般模样,对您虽相敬如宾,但却从不过夜。哪怕今日,您生病殿下也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薛凫冷笑,眉间闪过几分狠厉,“他不来,我还能把堂堂太子捆了不成。”


缠枝听见这话心头一颤,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垂眸,犹豫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若是如此,那您身上的蛊毒,还有家中姨娘.......”